人生需要雕琢
——談談電影《綠皮書》
宋彥坡
人生需要精雕細琢,我知道這不是電影《綠皮書》的主旨,但熒幕上那個成功而優雅的黑人音樂家總讓我想起這句話。
電影《綠皮書》的故事發生于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種族歧視尚很嚴重。故事主角謝利是“非典型”的非裔黑人,事業成功,勤奮自律,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刻意雕琢的優雅;另一主角托尼,是個“典型”意大利裔白人,率性灑脫,有點懶散,無體面工作,谙熟底層社會生存技巧,過得貧窮卻也快樂。

兩種人生,無謂對錯,電影也無意褒貶其一,隻是純粹地演繹了兩種人生的碰撞。相對而言,謝利的人生讓我更有感觸。電影對謝利的出身未予介紹,但我注意到一個細節,他與托尼交談時提到過他有一個下落不明甚至生死未蔔的兄弟。由此推斷,他的出身不可能很高貴,他的成功應該是機緣巧合加上個人努力的結果。若真如此,他的成功和優雅更值得尊敬。
謝利事業上的成功自不必說,他的行為舉止也足以打破人們對黑人的所有刻闆印象。他說話時似乎永遠面帶微笑,似乎永遠穿着筆挺考究的西裝或禮服,拒絕快餐,堅決不亂扔垃圾,甯肯車行幾十分鐘也不願在路邊解決内急,……這種近乎呆闆的優雅似乎是他在有意地斬斷過去。
很多人喜歡将這種對舊有生活習慣和方式的刻意抛棄解讀為忘本甚至自卑,我不這樣認為,至少我覺得電影中的黑人音樂家不是這樣。他刻意斬斷過去,并不是要要人們忘記他的黑人身份,而是要通過自己的優雅與優秀改變世人對整個黑人群體的成見與歧視。正是這種堪稱偉大的追求使他甘願放棄高薪與安逸,主動去種族歧視更為嚴重的美國南部巡演。
電影裡有個場景頗具深意。謝利從他的豪華轎車裡走出,衣着光鮮考究,身姿挺拔,他看到了路邊田地裡頂着烈日勞作的同族之人,汗濕衣衫,臉上似乎寫滿了苦楚。他們彼此對望,電影展示了主角視角下黑人們的勞作場景,也對主角的面部表情給予了特寫,沒有對白,沒有旁白,但已足以震撼觀影者。

謝利似乎無法承受與同族之人長久的對望,電影惟妙惟肖地刻畫了他把目光從對望中抽離,而後躲進汽車,一言不發,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族人承受的磨難與他個人無關,但他肅穆而略顯憂傷的表情似乎說明,他并無脫離苦海後暗自慶幸或自鳴得意,而是對于族人懷有某種欲救不能的愧疚。
從某種意義上講,謝利很像一個布道者,他要用自己的才華、優雅和勇敢感化無知之人,消除歧視,為自己,為族人,也為世人。如同很多的布道者,他的處境也并不樂觀,布道之路荊棘叢生。别說消除世人對黑人群體的歧視,即便是他本人,也無法擺脫來自白人世界的歧視和惡意。
電影将要結束時,也正是謝利的南部巡演接近尾聲之際,謝利又一次遭受赤裸裸的歧視,他憤而拒絕演出。顯然,謝利的巡演對南方或美國的種族歧視并未有很大改變,從這個意義上講,謝利的目的并未達到。然而,若我們注意到另一主角托尼的變化,我想音樂家謝利頂着歧視與惡意的南方巡演也并不是毫無意義。
托尼本人也曾經歧視有色人種,但是在與謝利相處的過程中,他感受到了謝利的才華、優雅、勇氣和善良。在謝利的南部巡演遠未結束之時,他已經将曾經的人種歧視從骨子裡徹底剔除。謝利的南部巡演可能沒有改變社會,但他至少改變了一個個人。我們這個社會就是由一個個的個人組成的,改變的個人多了,社會自然也就變了。
人生無對錯,而且無論哪種人生都能收獲到諸多快樂,電影《綠皮書》也诠釋了這一點。但是,人生的價值和意義是有差别的,更有價值、更有意義的人生幾乎一定是刻意雕琢而成。就電影裡的故事而言,無論從個人名利還是對社會的貢獻上講,謝利的價值和意義無疑更大,他身上刻意雕琢的痕迹也更明顯。
電影很好地演繹了謝利和托尼之間的友誼。在率性的托尼的影響下,謝利的人生方式也有了些許變化,呆闆的他享受到了街頭快餐的美味、低端酒吧彈琴喝酒的暢快、家人般的溫暖。而對于托尼人生方式的變化,電影的描述相對隐晦。以至于很多影評作者認為,謝利的改變更大,托尼幾乎沒變,甚至還有人因此诟病導演懷有“白人拯救情節”。
事實上,若我們細細品味一下影片,不難看出托尼人生方式的變化。他也開始“雕琢”他的人生了,他開始嘗試用考究的詞句給夫人寫信,工作上也不再那麼懶散了。托尼剛接受謝利的聘任後,家人朋友似乎一緻認為懶散成性的他無法堅持,但他卻堅持到底了,這裡面并不全是高薪誘惑的原因。
電影最後用字幕告訴我們謝利和托尼餘生都是朋友,若無相似的人生觀,事業上差距巨大的兩個人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所以,謝利對托尼人生态度的影響絲毫不會弱于他受到的影響。
《綠皮書》是部不錯的電影,推薦大家有空看看,願大家擁有更精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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