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在熵增,世界在下沉
2019年12月,《杀马特我爱你》第一次在广东时代美术馆上映。
导演李一凡1991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2005年的第一部处女作纪录片《淹没》记录了三峡水电站第一次蓄水成功之后,长江沿岸的奉节县从搬迁到毁灭的全过程(贾樟柯后来的《三峡好人》就是受到该纪录片的影响);2009年再出佳片《乡村档案》,记录中国西北部一个普通乡村——龙王村的生活影像。从《淹没》到《乡村档案》,再到如今的《杀马特我爱你》,正如导演所说的:“中国社会各阶层在思想文化上的隔阂太大了。”
这不仅是一次对于反消费主义审美自觉的记录,而是一场中国农村社会变迁的撕裂与痛苦。
01 当我们谈论杀马特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杀马特一词,来源于英文“smart”的音译。
2006年,年仅11岁的罗福兴念完小学后就出来打工,他喜欢给自己搞各种各样的发型,喷上各种颜色。他想给自己取一个时髦的网名,又觉得“smart”直接音译过来的“斯马特”不够霸气,于是把第一个字“斯”改成了“杀”。

也许那时无意间创建了这个名词的罗福兴,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杀马特教主”,也没想过在短短数年间,“杀马特”家族从发展壮大、再到被嘲笑抨击——经历了从流行到消亡的过山车。
像刺猬一样的造型、比甲方眼中的黑更五彩斑斓的发色、遮到眼睛的刘海,是大家提起杀马特的固有印象。以发型为根基,杀马特还衍生出自己的一套标志来:男生的T恤一定要够紧身,再加紧身破洞牛仔裤; 女生标配烟熏大眼妆,吊带衫+超短裙,渔网丝袜和底超高的松糕鞋是灵魂所在。

短短几年,“杀马特”们从一个个孤独叛逆的个体,到找到自己的组织,再到扩大到数十个、几百个地方全国QQ群。
大多数未成年、甚至小学都没有读完的文化教育水平让他们除了进城打工之外变的别无选择。从社会的历史发展脉络来看,我们本以为会看到的是按部就班前行的工蚁,但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用反叛和觉醒崛起了一场革命。
02 杀马特史,是一部城乡变迁史
“十二岁我就出来,刚刚上到六年级”,“小学刚读完就出来了”,“十四岁吧,上到初二的时候”……
这是“杀马特”们在镜头前说起自己出来打工的年龄。
不难发现,“杀马特”们或多或少都有提前辍学、父母外出务工、自己身为家里的小孩被爷爷奶奶照料的经历。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从农村或者并不发达的偏僻乡镇来到城市打工,依托着比自己早两年出去的堂表兄弟们,进到大厂工作。
“90后农民工二代”是他们共同的社会标签。
他们纠结的是玻璃厂和油漆厂哪个对身体的危害更小一些,比较的是每小时11块的工资和每小时14、15块的工资:

当生活只剩下工作和睡觉,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意义和价值被剥夺,一种首先用“变的不一样”来作为反叛举动的自由意识,悄悄在年轻工人中抬头了。
把头发弄得不一样,是不是就更容易找到女朋友?

白天隐没在大厂的流水线中做着计件的工作,晚上就去附近的溜冰场蹦迪。头发不一样了,连被邀请跳舞的次数都增加了。尝到了被关注的甜头,连班也不想上了。哪怕钱花光了、没有饭吃,也要玩杀马特。
这才是本片最残忍的地方,它不是美化杀马特群体,也不是振臂高呼自由意识的崛起,而是真实的讨论社会变迁下所带来的“身份”的撕裂。
如果说第一代农民工进城打工只是为了补贴家用,是一种在社会发展下的“被动防御”,那么第二代农民工的处境则更为特殊。农民工举家搬迁到城市打工的情况越来越多,而且城市经济和消费的发展,使得他们陷入一种两难境地——即缺乏务农经验使得他们越来越远离了农业生活,而城市的消费主义文化侵略使得他们与农村的传统经验变得更加难以调和。

他们被派出去打工,他们被期望寄回钱,除此之外,不要在城市乱花钱,不要在城市找到生活。影片所窥见的不仅是“杀马特”这一种潮流的起于落,更是一代中国社会发展的魔幻现实。
杀马特文化不会再复兴,新一代“亚逼”也会继续成长发展,只是这些都不是culture revaluation,连“敲开自由的门”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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