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评星的片子。。。我其实看哭了。。。但这又是因为单纯地被影像给震撼到而是因为一些站在后世看,产生那种对集体无意识之罪孽与苦难的悲伤。所以干脆发了作业上来(虽然老师是台湾人原本就是繁体的但是还是有删减了一下2333。。顺便自测敏感词。。

-——————————————————————————后面是作业。。。

《意志的胜利》的確具有丰沛的感染力。事实上法西斯崇尚的美学到现在都是共通的,且谈不上其本身有多么邪恶——自然主义的完美的肉体、瓦格纳式的豪言壮语、英雄式的牺牲、纪念碑式的古典主义建筑、男性纪律、力量、纯粹、大自然的辽阔,浪漫主义,表现主义,魏玛时期的前卫视觉艺术,这些都与法西斯美学以宏达敘事撼动人心的形式相通。在Leni Riefenstahl 流畅的调度和剪辑中,我们看到的其实不止是那些我们这些饱受社会主义集体主义校运会广播魔性的「整齐划一秩序井然」「雄赳赳气昂昂」的口號式纳粹美学洗脑,还有那些崇拜Hitler的少年们赤裸的阳光之下能量丰沛的肉体——如果不带著先入为主的「他们將成为恶魔」的意识去批判地看待。

巨大的黑鹰投下的深邃的阴影有著神秘主义的吸引力,大俯拍与横摇呈现的群眾狂欢其实在我们后世的意识形態宣传里都在被大量地使用,区別大概在於东方人的含蓄(...)让我们除了奥运会期间的宣传片以外,还是很少能在电视上看到这些「有伤风化」的对年轻肉体的硬朗线条以及雄性力量的表达的。。。

拍出如此雄性特质的片子的导演却是女性。甚至可以说,在Leni Riefenstahl的视角里我们能够看到一些与主流形式呈现出的性別凝视的倒转——女性凝视的先锋性在里面。其实並不奇怪,结合现世集聚了女性凝视的耽美亚文化对雄性力量的崇尚和热爱,不难看出Riefenstahl是真挚地被这种「绝对地」力量和强大所吸引。这种英雄式的狂热幻想带著十足的浪漫主义和表现主义的气质,这在Riefenstahl的「高山」电影中也可见一斑,虽然作为事后诸葛的评论界极尽批判她的所有艺术都呈现出对法西斯的諂媚——但事实上哪怕就是对强权、秩序、集体、力量这些构成的想象共同体的热诚的爱,也只能说是当时整体社会氛围带动下的一种选择,很多艺术家看出了集体主义在能够在短时解决一些社会问题的同时暴露出了忽视个体、压抑个性、抹杀反对之声的危险契机而选择势不两立,於是被排斥,远离家乡,而Leni Riefenstahl不过是在当时选择坚持对主流文化的信仰而已。Riefenstahl也许和当时的日耳曼人一样被整体的社会氛围所煽动得厌恶犹太人,(这和中国內地网络上常有的对境內黑人的口诛笔伐的种族论其实比较接近)在民族主义的煽动之下她也许也希望把犹太人都被驱逐出德国不再污染他们纯种日耳曼人的血,但她应该並不想要让犹太人赶尽杀绝(更別说她自己也交往过犹太人恋人)。在《意志的胜利》中大量煽动性的演讲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所谓强大的民族將各种「傲然挺立於世界民族之林」(高中政治书用语...)的自我膨胀,但似乎还没有演变成要为此对无辜的异族进行屠杀的极端宣言。。。

如果我觉得我们若不带著预设的眼光去看《意志的胜利》甚至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Hitler对著热情的民眾露出拘谨的笑,集体劳动场所热火朝天的劳作,穿著民族服饰的美丽的姑娘们对领袖露出倾慕的神情,盛大的阅兵,歇斯底里的演讲和疯狂欢呼的群眾——它
实在和我们从小到大被强制观看的政治宣传片的区別不大——

大量感慨「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好煽动的」「那些女的看希特勒的眼神是认真的吗?」的人才是根本上把和法西斯有关的一切根源性的东西都与自己划清了界限——我们在发现无法理解一种令人厌恶的事物,怎么也没法与他们產生同理心的时候往往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套了——「划清界限」——认定「他们与我不是一类人」,他们荒谬,愚忠,无脑,没有逻辑,没有人性——

——而我不同,我睿智,我绝不会崇拜那种残暴的统治者。然而事实上正是大量普通的似乎对世人都毫无恶意的个体的德国民眾,就湮没在影片中山呼万岁的人群里。我们选择性把集体当做一个符號一整个个別的人——而非一个一个又一个极其平凡的个体。民族主义情怀兼具了神秘主义的宗教气质和硬核摇滚的力量与性感,它不是在让人產生一种面对巨大机械的自卑,在集体中被埋没的自卑,而是在以一种参与「大事业」的热血感召。电影里如此反復出现的词汇——譬如「復兴、理想、同志、奋斗、劳工、阶级、民族、社会、进步、牺牲、人民、万岁」——只能说,太熟悉了。。

摇滚歌手张楚扯著嘶哑的嗓子唱「社会主义好啊社会主义好」,先不管是他的本意是在呼唤真正的社会主义还是在嘲讽台面上立著的那个假牌坊——总之那份歇斯底里的咆哮、重復、配上激昂的鼓点,的確让人热血沸腾——我们不得不承认其实是无关立场的——我们都是容易被歇斯底里的庞大力量,被带动生理性震颤的鏗鏘节奏所感动。。。。。而且不得不说纳粹兵好帅啊。白瞎了之后这群人不是成了罪孽深重的刽子手就是被拉去填了战壕。。。

没有办法简单地把它的煽动性归结於某个个別的「宗教」的狂欢,毕竟人类即便没有上帝也必须创造一个上帝,没有信仰是没法活的——而这里的影像亦谈不上欺骗,它只是没有呈现那些与宏达敘事无关的可以为了最伟大的事业被牺牲掉的无关紧要的平凡个体罢了——人们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出於——「我只是希望大多数人都能够得到幸福罢了」。

我觉得应该关注的是这个特殊的神,是如何被造出来的。那么多的德国民眾都疯狂地信仰著纳粹党相信著希特勒是日耳曼人的救星——並非因为他们都是没有头脑的,因为Riefenstahl的镜头的的確確充满了史诗一样的力量,集体狂欢之中的Hitler,简直就像是摩西一样,彷彿能够看到他分开大海创造神跡——而从媒体到演讲到满大街的纳粹器,日日浸泡在这样的语境中的人们都在被潜移默化地改变,造神运动的过程我们都挺熟悉的。且不说在百度这个简体中文最大的搜索引擎的首页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更新两条xxx日理万机的近况(...)把一切社会功绩归功於某个冠冕堂皇的集体甚至某个伟大领袖也是几十年来的传统。甚至有些也很难说是功绩的东西。。。《意志的胜利》起码要比现代的社会主义国家更加成功。。大抵是因为特定年代的传媒尚受到很大的限制,因而它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对普通民眾的心理暗示,融入了所有人的日常生活。

「献身於劳工服务的人民万岁!你们第一次面对我和德国人民!你们代表著伟大的理想,我知道那也是千百万民族同志的共同理想。你们服务於全德国人民,德国人民將看到他们的孩子沿著你们今天的足跡继续前进!」「千百万党外的德国人民,成百上千的战士们,他们才是最终的决定力量."「德国人民很高兴的得知再也不用经歷政权的更迭,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就是德国的顶梁柱!"「我们光荣的军队,將会成为党的政治领导的坚实拥护者.」

其实虽然很多话都显得很空泛,但除却「军队党属」这种於中共政治领域颇为敏感的东西,以及Hitler的吹捧者那些类似「太后就大清大清就是太后」这种现在看来过於荒谬的句式以外,Hitler对少年群体寄予厚望,鼓励人民热爱和平的同时要坚强,鼓励发展鼓励创造——我们甚至不觉得他的演讲中有什么特別不对的东西。他並没有在鼓吹杀戮和战爭,鼓吹排挤异族。但他的演讲自始至终有力而激昂,配以那些「旗帜的海洋」「光明的殿堂」这些壮美如史诗的意象,足够让人们都疯狂地沈浸於那个叫做日耳曼民族的想象共同体的无限膨胀的狂欢当中。

因为都比较短所以我就把Humphrey Jennings 的两个片子都看了。Jennings也许是有意在和《意志的胜利》那一套从头到尾歇斯底里的煽动式宣传片的形式做对比,他对公眾所塑造的集体想象是相对平和的,像是在《Listen to Britain》中甚至並没有太多强行加在背景的旁白,而是利用人们倾听BBC的广播间接地加入「公眾之声」。他的片子里融入了伦敦人民战时的日常生活,上班下班,还有舞会,音乐会,自弹自唱著流行歌曲的人们。剪辑非常流畅诗意,配上交响,確实虽然加上了空袭、提到了失去住所的人民,拍摄到了告別妻子前往前线的丈夫,但似乎所有人都有著古老英国的底蕴,优雅,老派,不为外物所惊扰——当然我知道语言与影像都具有欺骗性,影片的重点也许是让人们通过这些熟悉的流行元素以及日常常见联结到一起或是抚慰被战爭所重创的平民心灵,而不是让人们陷入对未来的恐慌,因而避免了对战爭中生离死別的痛苦做渲染。。。很有趣的是Youtube视频下边的评论就如同豆瓣微博之类的国內论坛一样吵成一团甚至一路吵到了锡安主义(…)

其实在看这些片子之前知道Jennings还是因为看了法斯宾德的《莉莉玛莲》后发现Jennings在1943年就拍了一部《莉莉玛莲的真实故事》,现在放在一起来考虑就突然觉得很能理解Jennings为什么喜欢以安静如诗的调性拍摄战爭中的国家了……对於战时的英国来说《莉莉玛莲》是一首敌国的流行歌,歌词不过是描述一对恋人因战爭分离的痛苦。一首和宏大敘事无关的悲伤的情歌却在两个势不两立彼此有著血海深仇一样的阵营之间被翻译成了七八种语言流传唱响。有趣的是歌词也一度被加入了带著鼓舞士气色彩的「Kill Hilter the devil」之类的口號,但事实上对於那些每天疲於麻木地杀人的,说是刽子手也好说是战士也好的士兵们来说,能引发他们共鸣的,却不过是那些陈腔滥调的情情爱爱而已。我小学时的英语老师是个赶上过越战的美国老头子现在想来其实言论都经常充斥老白男的高傲,但他讲起越战的时候说过自己这辈子最痛苦最后悔的事情是被送到越南参战,然后他第一次打仗就杀了一个人,他说他一想到这个人说不定和自己一样有著父亲母亲,新婚的妻子或是恋人在等他回家,就完全丧失了斗志。。然后被炸成重伤送了回去。我想如果他不是因为重伤也会逐渐变得习惯和麻木於杀人,彷彿从来就没有拥有过那个会对敌人的死亡產生痛苦的灵魂。。我还记得小时候看到什么动画片里怎么也无法理解「作为罪大恶极的战爭发起国的日本军人也会有奔赴战场前与恋人分別的悲伤」这种,其实应该是很正常的东西。多令人悲伤啊,我想起娄燁《紫蝴蝶》里的片尾曲,在控诉日军侵华罪行的纪录片黑白影像的背后放著故事里的男女在雨后共舞的一曲唱片机里纸醉金迷老上海里《得不到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