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现在看起来有点两边不讨好。

一方面,不熟识这段马来西亚历史的观众认为影片缺少整体脉络,导致他们进入影片所处的历史语境的路径是狭窄的,创作者没有满足这部 分观众对于“了解一段异国伤痕往事”的观影期待。

另一方面,从《南巫》结识张吉安的观众自然地带有观赏一个飘逸奇谲的故事,展现乡野传说、巫蛊仪式、国族寓言的身体性影像的期待,但此次张吉安将此前在《南巫》中开放的、感官性的系统封闭了,剩下了严丝合缝的 朴素叙述,事无巨细的信息提示字幕,以及乏善可陈的镜头语言,这些表达策略势必削减了 影片对于奇观的呈现。

细究《五月雪》的创作脉络,从创作者的责任意识到表达野心,从十数年的田调历程到最后故事线的提炼,从历史上(被)噤声的女性的视角选择到对每个历史文本的融合指涉,张吉安在每个面向上都做了十足的努力。

但是,他却恰恰被案头高垒的各种资料缚住了手脚,创作者迫切地想让世界肯认这段历史的心情,使得影片陷入了表面上克制、假装性客观的困窘状态,一种历史表述权的争夺野心让张吉安陷入了越努力越不幸的怪圈。

他将自己擅长的奇观塑造使用在了借由野史传说复现屈辱与哀悼上,但宣称刻意为之的 画外的真实情境却因为没有被恰当处理与妥帖叙述而造成历史脉络的缺失;在广播、电视、口耳相传的密语等各种媒介中不断被复述、强调的屈辱历史和对其他族群的刻板形象呈现逐步让影片滑入自说自话的境地。

而影片更大的问题在于具体可感的人的缺位,限时限地的平民视角,镜头紧紧跟随注视的主角们却没有一个人有着作为生动个体的面孔,他们分别是巨大的历史中一一对应的形象集群,作为创作者的叙事偶像,按部就班地行进在情节中。

拉远放低的摄影机也并没有产生作者预期中的冷静自持,“如蚊子般的视角”并没有奏效,因为前述种种元素的盘踞加诸人物的哭嚎已经让立场和情绪在银幕中肆虐流窜了,未到图穷皆已匕见。

《五月雪》对于张吉安来说是非常完整且清晰的,酝酿十年只为这一剑,先前用《南 巫》投石问路,但《五月雪》才是他想抵达的终点。

但是关心则乱,欲速则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