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一条斜坡,里边藏着一个老旧的小区,单车道宽的马路,如若停上电动车,汽车经过时司机就要下来把电动车挪开。破旧的瓦屋前边有一个老头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忙活,捣鼓自己手上一些小玩意。痒痒时,用手往后背挠一挠,挠不尽兴,在地下捡树枝往后背伸。有女孩子给他端了盆东西,他用眼神示意放着就好,放下的地方是一个自制的秋千,扶手是水管做的,木板泛着铁锈。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家从楼里出来,看见我站在边上,他一脸和蔼的笑容,问我是不是在等车。
转悠一圈,小朋友发现我,他们跟在我后面,问我要去干嘛,我说我想拍前面那个戴帽子,穿着军绿色衣服,膝盖处有两块补丁的老爷爷,但是我怕被人打。小朋友跟我说,这老爷爷不会脾气不好,骑着单车在老爷爷前面停下来给我打掩护,叫我快拍。我掩了掩手说,这太远了,拍不好。后来我把相机拿给他们玩,老爷爷坐在瓦屋前吃东西,两只鸡围在他身边,他便拿起剪刀在碗里剪了剪,丢给鸡吃。鸡还来,他就把鸡赶走。小朋友拍了一张老爷爷望向镜头的照片。拍了就跑,还没走远,大声笑着说,我拍到那个老爷爷了。
第二天,他在捣鼓绿色的植物,锤烂了抹在手上,晒干的米饭撒给鸡吃。我站在不远处,掏出手机玩,余光则对向他,他时不时对视上我的眼睛,我不敢跟他说话。
花白头发的老人家溜达着,这次也是一脸和蔼的笑脸迎上来,问我是不是记者要做报道。
约我去带流浪猫体检的女生住在老爷爷家附近,我就随口提,是不是有个老人总是在这捣鼓自己的东西。她就跟我讲起来,老人家自己住瓦屋,对面那户人家是他的儿子儿媳,听说,老人家以前做过一些坏事,儿子儿媳就不接纳他。他对孙子孙女挺好的,还做了个秋千,我小时候有一部分的快乐就是他给的,那会房前还有一棵大树。
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笑起来和蔼的老人家站在保安室旁,漫无目的望着街道。我走上去搭话,闲聊一阵,我把话题扯到穿布衣的老爷爷身上,他说那人精神有问题,我再说老爷爷养的鸡,他说那两只鸡养来下蛋的,四五年都有了。他邀我进保卫室里坐坐。
老人家说自己当过六七年兵,去过警察局,公安局,后来不想奔波了,七十年代,就在水泵厂留下来了,这以前还是水泵厂的宿舍区。
他的手摸了下我大腿,问我就穿一条裤子吗,年轻人真是不怕冷,还问我穿了几件衣服,告诉我他都穿了三件。拿起桌上的本子,翻到一页空白处,让我留下电话,说有空请我去饮茶,还问我晚上几点睡觉。
没听他讲起自己的家庭,随口问他,结婚了吗?
老人对我说:“早就结婚了,最小的小孩也过三十岁了。”“人生几十年光景,开心最重要。”“我现在支愣起来就蛮艰苦的”“我三十几岁就结扎了,当时一对夫妻其中一个就可以,男人先出头,我就去了。有句话说的,我就像以前的太监,看到女孩子不会动的,不过遇到了,我其实还是可以的。”“一个讲究缘分,一个讲究感情,我抱着你就可以,现在跟你说着话,下面就走起来了,你信不信”
望了望屋里的床,椅子,小纸盒里卧睡的夜猫。我问了问时间,说要回家吃饭了。他连忙起来用左手拢一下我的肩膀,右手握住我的手,叫我下次来玩。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到坡尽头,他问我,晚上会不会过来玩。
骑着自行车回家,我一边大笑一边回想,想起来《0.5毫米》的情节和镜头,想与安藤姐妹聊聊天。山岸佐和盯上的老人家,或是被她捉到扎自行车轮胎,或是在书店里偷偷看女孩子穿水手服的杂志,或是拖着氧气瓶出门闲晃,她无一例外地用陪伴和关怀去走进他们的生活,老人家顽固背后的孤独,颜面下不敢透露的欲望,荣誉下难以言说的恐惧,在她的温柔下,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我想起一幕,月光的照射下,在外有着正经教书身份的老人家蹑手蹑脚向前,靠近门边,又像极速转向的汽车般逃离,停下来,双手扶着墙面一口一口呼出气息。再一次,沿着墙面,缓缓地拉开门帘,心紧张沉重地跳动着,响起空洞的咚咚声,试探着迈开步子,用手指捏起女人脱下来放在筐里的白色内裤,惊奇地看着,嘴唇不自己地颤动,黑黑的眼珠子转向洗浴室瞧一眼,上身随着呼吸起伏,大口喘气,像是给自己的心多输送些血液,以免心跳的连击冲裂胸膛。走出浴室,他在幻影中看见穿着睡衣的年迈妻子,冷冰冰盯着他,像是一把刀刺向他的色欲。
花白头发的老人家,或许在摸我的大腿时就表露着难以掩藏的欲望,用其他话语掩饰着自己说不出口的想法。后来并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他或许有恻隐之心,担忧起来,如若我回到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大肆对街坊说起他对我讲过的话,那将是一个难以面对的局面。而我,并不敢像山岸佐和那样去走近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