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看到节目定档消息时,编导生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还记得《人生第一次》播出时,和大家在教室里看完了第一期。看到最后,教室安静得只剩抽纸、擤鼻涕的声音,后因老师突然宣布要将该纪录片作为随堂考,大家这才爆发出几句玩笑的怨言。
毕业两年来,不知道重温第一次几次,昨晚也是紧赶慢赶才忙完工作追更。
尽管以前那些专业术语已经忘得七七八八,现在做的工作和传媒也差了七八百米。但看到一部好的纪录片时,身体里那些残存的习惯、莫名的兴奋似乎也逐渐醒来,让我这个不是那么专业的编导生,也冲动想记下点什么。只是这次,再也不需要为谁而写,也再也没人打分。
整体来说,第二次的取材和叙事风格和第一次还是差蛮大的,“人生第二次”这个主题对故事的完整性和人物的层次性更有要求。从基本观感说起,第一期《圆》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聚焦。与第一季同讲述家庭概念的首期节目《出生》相比,故事时长多了约一倍,而故事主角则从三个新生家庭缩为一个寻亲家庭,这种聚焦性无疑让故事的厚重度、完整性都有不少提升,给人物的刻画留下了足够舒展的余地,这也为讲好一个小说式的故事奠定了叙事空间。
一个被拐儿童家庭重聚团圆的故事,开篇是一幅潮湿、昏暗的武汉小镇画面,一对中年夫妇在旧餐馆里忙碌着。2002年,他们的孩子卫卓刚满4岁零三个月,在餐馆门口拿着一杯豆浆出门,便再也没回来。自此,这家人守着餐馆,风里雨里,四处寻儿,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所幸,18年后这家人终于等来了警方的电话,孩子找到了。
如果是个二流片子,或许这个大团圆故事便到此为止了。但这有关真实人生的镜头并没有停下,私以为,这才开始了这期片子最精彩的部分:寻亲后的寻亲。而这实际也是现实打拐故事被叙述时最为欠缺的部分。
走丢的孩子回来了,可真正的“回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平行叙事,镜头转向了卫卓寻亲前的故事。当初被拐的卫卓被人贩子以别家弃养之由,被广东汕头某个乡村的钟家收养,取名为钟家金。钟家将孩子视为独子养育,18年心血可想而知。有位哲人说过,人的一生有两次出生,第一次是父母将孩子生出来,第二次则是孩子自己再将自己生出来。这个走散又走回的孩子无疑面临着这“人生第二次”的难题,自己究竟是谁。一面是血浓于水的卫家,一面是养育之恩的钟家,两边家人看似互相妥协的话语,实则都掩不住想和孩子多在一起的私心。这份隐忍的矛盾终于在春节,卫家想让卫卓一同来深圳过年而爆发。钟父戳破卫卓两全其美的幻想,这对于卫家皆大欢喜的团圆,对于钟家身处的这个小乡村来说,是为别人养孩子的大丑闻。
一般而言,影视作品中最高光的时刻,往往也是人性最挣扎的时刻。而对于这个忠于现实的纪录片来说,已经有了最高超的编剧——现实。18年错位的时光早就悄无声息编织了一个看似无解的网络,两方父母因为一个孩子而连接起来,交叉缠绕,密不可分,牵一发而动全身。生活的无字书里,不提供粉饰的煽情,不指引预设的结局,而是将人性的矛盾与抉择放大在眼前,放在卫卓面前,放在钟家金面前,放在你我面前,心中的天秤摇摇晃晃,这就是现实人生。
但人生的波澜,绝不是人生的全部内容。无限放大的无力感,也绝非人性的力量。于是,至始至终,我们始终能看到这个主人公融入两个家庭的勇敢和责任。在武汉,卫卓在餐馆帮着做菜的母亲理菜,和哥哥一起合唱《兄弟》,用武汉话向逝去的奶奶报告自己回来的消息。在汕头,钟家金宽慰钟父放下心结,吞下父亲所有抱怨的不满,表明自己永远是这的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敬天下父母心。故事的最后,两家人终于答应见面,这场基于对孩子共同爱之深切的和解达成了。从害怕失去的人性中,却反而生出共通理解的人情,迷茫的孩子借此终得以突围,获得了两处团圆,也完成了人生第二次的出生,他是卫卓,他也是钟家金。
读书时,一位喜欢的老师,常和我们说,拍什么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刻有着现实关照的心。《圆》以打拐这一社会题材出发,却并不过多沉溺于情绪的对立和仇恨,相反在“人生第二次”的概念下,用极为精到和细腻的笔触聚焦于寻亲家庭团圆后的身份认同和寻觅问题。在这条艰难的“回家”之路里,在父母和孩子被永远偷走的人生里,在太多难以团圆和团而不圆的遗憾里,卫卓是不幸的,却竟然也是幸运的。节目在主线故事叙述外,还补充了对犯罪份子审讯和被判极刑的画面,在克制的镜头与叙述中,又仿佛字字泣血,警示着拐卖是超越谋杀的罪恶。
央视网在纪录片领域开始发力,也就大概4、5年的时间,虽然作品不多,但都蛮不错。有描绘普通百姓生活图鉴的第一次,有关注特定群体中国新兵成长群像的《新兵请出列》,有聚焦人生深处蜕变与历练的《人生第二次》。
昨晚看完片,陆续搜了一些导演秦博制片人张昊的访谈手记,无论题材如何变化,他们的镜头下循一种共识:片子的基调不避烟火,不调虚情,真实而有人味。
对于人生第二次,千人有千种解读。它可以是延续第一次的精彩,也可以是颠覆第一次的重生。这集《圆》导演张涛在手记中记录了自己对于初接到这个命题的困惑,在和导演组的多次开会后,最终敲定了“选择和解,接受改变”作为这场人生命题的一种解释。
故事里长大的孩子和两边正在老去的父母,在被现实开了个巨大玩笑后,还依然有与生活和解、重启的勇气。是啊,过完了人生第一次,还有第二次,谁说不是呢?
就像当我还在怀念着第一次懵懂天真的勇敢时,好像又有谁在前方招手提醒着,要更珍惜人生第二次,无惧重来的勇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