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猪》大概是宫崎骏最完美的动画电影罢。念中学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说他最喜欢这一部,他没有告诉我,因为我从来不到办公室找他聊天,这个消息是另一位同学听来的,转告给我,毕业才专门看过。我跟老师说,看过总算知道您为什么最喜欢这一部。我是从来没有把班主任当作朋友的,我始终视他为师,但我们之间的默契,不似师生,却仿佛挚友。《红猪》是特别的,于老师如此,于我或许亦然。大凡宫崎骏的作品,看过的,决不止一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要重温的,唯独《红猪》,仅仅看了一遍,直到十年之后应朋友邀约,再看它的院线重映——每一帧都恰到好处的《红猪》:“当樱桃成熟的时节唱起这歌,画眉的鸣叫也分外清越,但樱桃成熟的时节,却是那么的短暂”,巴黎公社的时代歌词付诸美人歌喉,似有所寄,又怅然若失……灯影倾倒水面,随波纹和潮涌仔细变换形状……砂砾在透射云霾的日色中闪动,飞行艇经过时反映出镜面的光……我早已忘记十年前的印象,蓝天、白云、碧海,每一秒都是新鲜的,故人重逢般的新鲜。上个世纪二十、三十年代的自由已如梦幻,何况这份梦幻是战争之后的之后,是八十、九十年代的浪漫投影,照看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场景风貌,简直恍如隔世,而且,准确地说,诚然隔世。宫崎骏呈现的男性主角往往带有诅咒,不止波鲁克先生,阿西达卡、白龙和哈尔,各有各的负担,这是值得注意的。他创造的女性主角,则总是可爱、可佩、勇敢自立而富有魅力。当代的女权主义恐怕要批评空贼联盟心安理得地将菲儿当作胜利的赌注——与一大袋美元价值相埒,然而,对于表象的不满无非滑入无聊的批评话术,女性在《红猪》才得到了真正的肯定和尊重。一位朋友的评论:“飞行的暴力被去势,依靠女性的‘屁股’。在宫崎骏那里,女性的地位被抬得很高,让暴力与混乱都回归到女性‘子宫’之中。并非通过‘母性’的创生,而是通过‘阴性’的混乱实现新的世界的建造。”可能不到深求子宫的程度罢,只要一个吻,也就够了。
癸卯孟冬隨安室 记
一年后的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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