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喜欢了太喜欢了,看之前觉得这个名起得太大了,看之后觉得当得起这个名字,因为你永远做不到用理性或者感性去否认别人最真实、最动人的痛苦。

个人线和抗争线的交织我不觉得突兀,每次都惊叹叙事的转换为何这么流畅丝滑,都没有意识到就转过来了。开头引入的时候满心疑惑,疑惑渐渐解答,故事逐渐展开,最后又收到姐姐的死上,想起电影开头的话,像喝了一杯茶一样,没有想哭那么感伤但足够叹一个深深的气了。这是我最想看的个人史、微观史。Nan年轻时作为双性恋、吸毒者,边缘叛逆的形象与社会活动家的身份格格不入。但其实并不矛盾,一点也不矛盾,Nan所在的酷儿群体和药物上瘾群体一直以来有共同的处境:他们的苦难来自于艾滋病流行和止痛药对神经系统的疯狂迫害,纵然前者与后者相比,因为媒介是性交这种主观行为而显得不够无辜,但是具体的人在系统性的压迫下都是同样的无力:性解放的社会思潮、社会和政治对酷儿群体的迫害(这导致他们没有工作、没有社保、没有医疗资源)、艾滋病的防控不力、资本家的苦心钻营,人在这些力量面前永远只能是“被折断与打倒在地”的。

然而Nan太tough了,酷儿群体也是。被折断与打倒在地的,永远无法被折断与打倒在地的。这群人有着昭彰的个性和活跃的艺术创作能力,持有逻辑清晰、立场坚定的观点,对美和理性有着深刻的认识和实践(对我说的就是David Armstrong????)。“我们从不觉得自己是被边缘化的,我们也边缘化了正常人。”虽然可想象在与社会规范缠斗的过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比如姐姐的死),但这个群体中的persister真的生命力太顽强了,能在精神上打破迫害的荒谬,尽职尽责地发展自己的人性和美,用生活创造出这么有感染力的艺术。果然美丽和血泪只是一个东西的两面一体。

南说在嬉皮士学校的时候,摄影是她表达的出口,我那时觉得平平无奇,任何一种表达都能作为出口的,人只是需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即使它在边缘上。

前一阵子一个和我似乎有点爱情的人开始将我拒之千里之外。我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但这种感觉无从确证,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确认过关系。有很长一段时间,让我抓狂的不是我很怨他,而是不知道我感受的是否是真的。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忽然去翻了我们俩的聊天记录,找到了暧昧的证据之后,我欣喜若狂地截图下来。

姐姐因同性恋遭到家庭和社会的迫害最终自杀,面对警察,妈妈说“告诉孩子们这是个意外”。酷儿死于艾滋病的时候,政客告诉“孩子们”这是他活该。Nan说:“当别人不断告诉你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你要如何相信你自己?你要如何相信你生活、经历的一切真实存在?这是我走向摄影的原因。” 看到这儿我一下子懂了,懂了私影不仅在艺术上更是在政治上是如何先锋,个人的就是政治的,个人的才是政治的。在这个意义上摄影是比包括文字在内的一切载体更加强大的表达方式,因为摄影最平白、赤裸、不会陷入作者呓语的迷雾,更何况Nan有着那样的天赋和敏锐的感受力????。

我几乎平等地喜欢所有群像电影。美国上世纪70年代主流边缘蜗居的群体,小酒吧式社交生活和folk艺术的错杂与互生,嬉皮士文化和摇滚(是我认为到现在为止仍然最伟大的)强大的反思、感染和涵容力量(这是为了弱者而生的音乐),对性与爱(我难忘那个落在眼睛上的吻)的高浓度追求以及在这个过程中的风险,人与人之间缩小化差异的高度共情共感相互依傍(彼此是彼此继续活着和创造的力量),鱼龙混杂的包容群体,所有好听的故事里被隐去的来自政治和社会的真正风险、精神疾病、药物滥用与成瘾…

David Armstrong质问政府,你怎能说这不是政治的呢?当我因为艾滋病差点死掉的时候,你怎能说这不是政治的呢?我没有社保和充足的医疗资源,这怎能不是政治的呢?看到这儿的时候我觉得,若从这个角度来说,没有充足医疗资源的人太多了—— 你怎能质问政府呢,你为何对政府有所期待和指望,国家不过是一场骗局,一种权力的组织形式,政府怎会有力地为你解决一切问题呢?从某个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是“政府不力”的受害者。但你除了质问政府还能做什么呢,难道要不质问政府吗,难道要永远沉默吗,难道要等死吗?啊,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愤怒。

我发现故事是真的要讲出来的,越讲出来越带给人与经济学格格不入的(真的能让世界变好的)人文主义。非常惭愧地说,极大地改变了我对药物成瘾症的认识。“了解”像知识一样是一种信念。当你只了解一个大概的时候,偏见是会趁虚而入的。但当了解了足够多有逻辑的细节,偏见就无处藏身(这也是我应该一直保持学习的原因)。电影说一个良好的社会应该让艾滋病患者与药物成瘾者(也就是一个“人”,一个不伤害别人的“人”,任何一个这样的人)能够扔掉羞耻,更安全有效地重返健康,我点头。

Sackler家族通过捐钱给博物馆洗白家族名声,心狠手辣毫无人性是真,但塞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现在就立在北京大学,作为普通人你有时候甚至没法和这些恶割席。当你处在一个位置中,你所在机构的利益(也就是你自己的利益)总会把你扯向这种心狠手辣的处境,所以我一直以来对这种恶见惯不惯且失望麻木,反正每有一斤美丽就会掺着三斤血汗,这种丑恶掺着世界的美丽固化成了周围无处不在的塑胶,我甚至已丧失了表达欲。

拨开公关与市场营销天花乱坠的说辞,慈善并不是真的,伟大并不是真的,但是人给人带来的感受是真的。Sackler家族捐博物馆给人带来的快乐是真的,而他们已经因这种快乐得到了报偿;这时他们站在痛苦的一面对这个道貌岸然的家族大加讨伐,这怎么不是一种绝对的正当性呢(而生活中有许多时候正在把这种讨伐的正当性规训磨平)?虽然没有绝对的正义,但也得到了一些钱(还是没有得到?应是我记错了),为检测组织捐赠了真正有用的机器,洗黑了Sackler家族的名誉,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在最后几个小section每次放到这些片段我就哭得天花乱坠,故事可以、应该、且必须被讲出来。

还有就是Nan能那么多次游行不被强制执法,居然还没有被暗杀,美国的环境真是比我想象得要安全友善多了。还有英语真是一种有天赋的语言,slogan简直手到擒来,名词加小动词的万用形式,每个都朗朗上口又非常简洁。太困了,我要睡觉了。总结来说,虽然我同意这部纪录片的成功最主要是因为Nan的事迹太有传奇色彩,相当于请了一位极好的编剧,但导演组织故事的节奏和淡而悠远的意境也出色。感谢生活,感谢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