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电影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乔治梅里爱的《月球旅行记》,这部改编自于儒勒·凡尔纳的小说《从地球到月球》和威尔斯的小说《第一个到达月球上的人》的电影很大程度上说明了人们对于不可知环境的极大好奇,在电影诞生之初就急不可耐的利用新出现的影像进行详细的描绘以满足人们的探索的欲望,这种欲望在电影发展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消退,并在好莱坞大制片厂制度下形成了一套能够满足观众观影欲望的叙事模式:假如…会怎么样。比如在《异形》故事就是假如我们的飞船上有了外星人会怎么样?《独立日》则是假如地球上空有外星飞船会怎么样?而《黑客帝国》则是假如我们无法证明现实会怎么样?

现代性焦虑

科幻电影是关于未来的设想和猜想,提出一系列的关于未来的可能性并进行未来推断和描绘。这其中所依据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一定的科学性或者是虚拟的科学性,但是仍有不可忽略的一点是在20世纪的现代性社会背景下,人们生活和当初启蒙主义时代所设想的自由解放不同,战争和非人性反而更加严重,由此所带来的对现代性的怀疑以及后来引发的自我焦虑成了时代潜在的主要病症,这种潜意识自然而然在幻想未来的科幻电影中得到了体现。科幻电影通过一系列非人类和人类的接触的描绘来表达出对对自我认同的焦虑确认,通过乌托邦或者反乌托邦的未来空间的营造来达成对现代性焦虑的反思。

马克思韦伯认为现代社会的现代化伴随着的是工具理性压倒价值理性。所谓工具理性就是以理性的计算方式来达成目标,而与之相对的就是价值理性的关注目标的合理性而非价值。这样就导致了是否有用成为了现代社会人类衡量的标准。由此所带来的两个后果:

第一是道德危机即功利目的大过了情感和美的追求。《银翼杀手》中的克隆人就是工具理性的极致体现,他们被开发出来进行特定的工作,而为了防止他们有任何的人类感情的倾向设置了四年的生命由此遏制住其价值理性的可能性。影片中的被通缉的克隆人就是因为有了价值理性而奋起反抗人类社会,银翼杀手迪克最初在这种极端的工具理性的鼓动下对克隆人展开追杀,这就是工具理性对人的精神的戕害。但是随着他和另一位克隆人瑞秋萌生爱意,价值理性(即人与“非人”都有存在情感的价值)主宰了他,完成了由现代化社会的人到被现代化社会所排斥的“非人”的转变。他重新拥有了情感和爱,拥有了工具理性中所禁止的不仅成本的目的追求。

另一个是自我认同焦虑,即摆脱了群体归属感后面对无所适从的自由所带来的焦虑。在《银翼杀手2049》中当银翼杀手k完成了对价值理性的追求,帮助前任银翼杀手迪克找到了他的孩子,摆脱了群体带给他的束缚,当面对着前所未有的自由,k躺在遍布着皑皑白雪的大地上思考着自己未来精神的皈依。这是在现代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在弗洛姆的《逃避自由》中讲到当人们逃脱出了威权主义的束缚之后,要么找到自我创造力的价值完善自我人格,成为命运主宰;要么投入到新的威权主义中重新获得安全感。而K无疑在影片的最后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赛博朋克空间

另一个方面是,作为对未来的想象的科幻电影对于环境的营造逐渐大胆创新,发展出众多不同的种类,其中基于蒸汽机械发展到极致的未来景观的幻想逐步形成了赛博朋克的电影类型。

赛博朋克的电影空间营造首先是基于一种反乌托邦式的未来空间,特征首先是高科技的极端发达,从鳞次栉比的科技感十足的高楼大厦到纵横天地的交通工具,再到人和科技的共存如语音助手甚至全息投影的设置,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却区别于其他空间的是悲观主义的未来环境:如核爆炸后(《银翼杀手》)、断电后(《银翼杀手2049》)甚至地球毁灭之后(《黑客帝国》)的世界,并通过环境意境的营造来产生冰冷、暗淡和颓唐的诗意感。并通过这种诗意感来进一步营造在空间中的阶级间的剥削和奴役,从而将空间中的人的异化放大。这种空间中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塑造来产生一种反叛主流的价值体系:流光溢彩的高科技空间对应着颓唐混乱的底层空间;未来乐观主义的高楼对应着未来悲观主义的现实。如此这种错位和对立的冲突构建起了科幻电影的基石:奇幻的美学风格。

另一种营造的方式是东方主义式的陌生化间离风格。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的美学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一种建立在作品和鉴赏者之间的区别的理论,要求艺术作品要与日常生活经验区别开来,从而使得艺术作品成为艺术,这种形式主义式的理论也在赛博空间中得到了验证,但是赛博空间的营造还有一种东方主义式的更为复杂的间离感的创造之上。《银翼杀手》的底层社会背景放置在香港这一个在西方人眼中充满了奇观化想象的场域,场域内充斥着汉字和日本文字为主的符号意象,以及夹揉其中的日式酒馆、和服、旗袍以及各种东亚民族的图腾符号,这些符号被统统加在同一个场域之中,从而营造出一种神秘莫测的末世空间感,和现实中的城市社会空间区别开来。而这些符号的运用往往只在乎形式,比如在墙上的汉字往往都是不通顺且无意义的,由此可见,这些东方主义式的符号中作为形式和背景烘托而存在,不在影片叙事和主体中占据主要地位。

其中的原因一是西方对于东方神秘而危险的印象使得东方符号成为了塑造魅惑而萎靡的社会环境的重要元素,另一个原因是西方的自我确证需要东方在参与,这在萨伊德的《东方主义》中也有提及,西方为了确证自我的存在,选择了东方作为参照物,通过塑造东方落后、危险的形象来确证西方作为拯救世界的角色。

这种兼顾了熟悉感和陌生化的间离感的营造是融合了东西方、现代与传统之间对立概念的。这种概念的混合是塑造未来社会乌托邦式景观的重要注解,为影片中主体起到了背景烘托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