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摸)来(鱼)无(摆)事(烂)之际,无意间在B站搜到了旧剧《上错花轿嫁对郎》,仔细想想,我上一次看这部剧,应该在上初中,这部22年前的剧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至今都记得两位美丽的女主:杜冰雁和李玉湖。不过当时年龄太小,或者说眼界太窄,看剧只为了嗑糖,毕竟对于一个中二女生,谈恋爱是多么新奇的事情呀。但如今再看,却从剧中看出了更多编剧的用意。重温一遍后,有太多的想法和思绪在脑海里乱蹦,夜里也辗转反侧,不断揣摩编剧的用心,尤其是和原著作比,每每都被惊艳到,不吐不快!

为了更好的理解电视剧,我特意把席绢原著《请你将就一下》《上错花轿嫁对郎》找出来对照着看。Emmm......实在抱歉,两本我都看了一半就弃了,究其原因,这种甜宠言情文实在不是我能下咽的“饕餮”。在我看来,甜宠的本质仍旧是父权的逻辑,仍是“男性是救世主”的命脉,一个女人的喜怒哀乐、人生幸福系之所选男性,女人最大的幸福是被一个类爹的男人“宠”,即可不为人生思考,不为未来担忧,整个人如瘫痪的婴儿一样呼吸就好,偶尔耍耍脾气、疯狂购购物便是人生赢家。怎么看这都是在豢养宠物,既然是宠物,那自己就没有主掌自己命运的可能,也没有被对方尊重的可能,因为真正的爱当中有怜有敬有慕,但没有鄙,可宠的用意恰恰是蜜糖裹的鄙,是上对下的善意的歧视,是主对奴的迷魂汤药,试问一个真心尊重你的人,为何不让你拥有自己的人生呢?还不是因为看不上你的人生!觉得你就应该臣服于我,听我的。这样一个“爹之逻辑”藏在扑朔迷离中,藏在人性怠惰中,也藏于你我所接受的教化当中。何况,人的价值需要仰仗他人的肯定才行,自甘客体,丧失主权必然忐忑终日。但是需要记得原著将剧情放在了唐朝,那么我们可以理解为何书能写成甜宠剧,因为对于当时的女子,专宠已实属不易。

也因此,我们的编剧着实让我拍案叫绝,他们(一个编剧是男的,一个不清楚,暂且用他代替)在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整合,对人物重新塑造,对立意有个更深刻的升华,将一个甜宠剧改成了真正的女性友谊兼成长剧。

-------------------------------海量剧透警告----------------------------------

先简单对剧情进行介绍,扬州有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同一天嫁人,一个是城中富商杜家千金杜冰雁,冰雪聪明,将南下林州嫁给林州首富齐家独子为其冲喜;一个是武馆小姐李玉湖,矫健明媚,将北上为大将军袁不屈续弦,然而两人阴错阳差在仙女庙盖错盖头而被从往对方的夫家。南下的李玉湖凭借一身武艺和侠肝义胆与齐天磊(齐家独子)一起铲除恶人,使齐家大院恢复正常。而北上的杜冰雁则凭借聪明才智和勤学苦干,为大将军献计献策,为军中战士刮骨疗伤,收获了一种将士的爱戴和大将军的倾慕,在剧里可看到魁梧的大将军对着冰雁始终是星星眼、崇拜脸。最终,两位美丽的姑娘虽是上错花轿却终收获了正确甜蜜的爱情(和孩子)。

剧情虽然狗血,但是编剧的立意却暗暗潜藏其中,虽然原著我并没有看完,但是仅就我看到的部分作一比较,我想大家也能明白我为何如此喜爱这个剧,各位看官且听我絮絮叨叨。

------------------------------女性友谊---------------------------------------

说来遗憾,现在真的很少能看到这种真诚无私的书写女性友谊的故事,反而是雌竟战服、塑料姐妹等词语充斥污名着女人之间的感情。在剧中,杜、李两位姑娘因避雨而在仙女庙碰面,两位新娘子望向对方的时候都是满眼的喜悦和惊艳,心直口快的玉湖直接说:“杜小姐,你长得真是美若天仙啊”,丝毫没有被比下去的嫉恨,反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而冰雁也笑语盈盈:“李小姐,你长得既漂亮又精神,自然是比我强”,她没有嘎吹,而是坦率的说出李玉湖给人的第一感觉,两位小姐对彼此都是止不住的欣赏和赞美,颇似“英雄惜英雄”的“美人赞美人”,这里的赞不掺杂计较,不混肴高下,真真是女子间最纯洁最可爱的情谊,互诉衷肠,哀叹对方的不幸后,想到今后可能天涯各自一方再不得见,她们跪在观音像前义结金兰。

而后发现上错花轿后,女性友谊的无私和玉湖侠女的风范再次得到体现,她知道杜冰雁此去齐府实为冲喜和留种,并无幸福可言,寡妇的命运可想而知,她不忍她弱柳扶风的冰雁姐姐遭受这种折磨,便决心假装冰雁嫁入齐家。而在将军府的冰雁念及自身、想到玉湖更是忧心忡忡,害怕此时的玉湖妹妹也被误推火坑。虽是一面之缘,但两位姑娘的情深意切着实表现的淋漓尽致,都在为对方着想,都在替对方担忧,不顾自己也是虎穴狼窝。更不用说,冰雁几次神助攻帮玉湖脱险的剧情。姐妹情深在编剧这里是正道,是美德,而不是随意编造、蓄意伪装的桥段。这一点在原著中通过两位女主的内心独白更为明显,玉湖时时暗忖,幸好是她来齐家,若是冰雁姐姐怎么受得了?冰雁也常常挂心玉湖的处境。

再想想如今各种假雌睦、真粉末的姐妹情的剧集(小时代等),真是抹煞了女性至善至纯的感情,污蔑了同性间互助互爱,变相吹捧异性恋秩序和男性救主的爹味儿价值观。

----------------------------优秀就能拥有爱情?--------------------------------

我在B站留言区看到这样的争论,冰雁粉心疼冰雁在军中受苦受累,与将军的情路艰阻,直言如果没有上错花轿,以冰雁的蕙质兰心亦能与齐天磊成为佳偶,也不会受这么多苦。这话初听来貌似合理,但细细琢磨,这话怎么有种优绩主义的意味?于我而言,爱情,并非是优秀对无敌,也并非是努力变好的奖赏,是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自己希冀的渴望,是内心向往在对方身上的探寻和投射,这其中与优秀无关,更与条件北辙,是一个人对自我清醒的认知,知我欲者,爱我所欲,而不是想她/他所有。

冰雁固然聪慧,但是她的聪慧对于齐天磊而言却不见得是锦上添花,甚至对于在齐府自保也无大益,因为她面对的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小人,为了夺财,柯世昭可以手刃手足,又怎可能放过一个弱女子?何况齐天磊本身已足够多谋仍只能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因此,齐天磊同样意识到冰雁与他只能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在齐府这深牢大院里,他难护她周全,也难与她坦诚,他们只不过是人世间最普遍的一对怨偶。齐天磊喜欢李玉湖的原因更多是欣赏她身上那种为了姐妹甘愿付出的“侠肝义胆”,这是他生于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齐家所未能感受并强烈渴望的,他见惯了精致算计和勾心斗角,内心早已黑暗荒芜,而玉湖的娇憨和仗义是他想要握住的光。

同样,对于冰雁而言,她的大智大谋放在齐家内斗实在是屈才,冰雁的内心向往的是辽阔天地,渴望的是学有所用,期盼的是自身价值的实现,她的心志已于她与玉湖相见时坦言:“虽然你在这里锦衣玉食,珠围翠绕,但怎及我在边城天高地阔,伸展自如呢?”对于冰雁这样生于深宅的才女,她是远远不能满足于和俊朗少年的小情小爱,她想做的是与丈夫并肩而立的参天大树。因此,如果没有上错花轿,冰雁与齐天磊也未必能够白头偕老、情比金坚,更多的可能是一个葬身恶人手中,一个装病至死。

爱情从来不是配对游戏,不是连线命题,不是资本主义社会里对人的价值的衡量和匹配,弗洛姆在《爱的艺术》里提到“在一种交易盛行和奉物质财富为首要价值的文化中,人类爱的关系遵循统治商品交换和劳动力市场的相同的规律,这是毫不奇怪的。”“把爱的问题设想为一个对象的问题,而不是才能的问题。”

持有优绩主义观念的人寻找的并不是爱情,而是商品,是点缀自己、彰显能力的物,而不是真实的情。不过,我在这里探究的是爱情而非婚姻,因为婚姻与爱情完全不同,甚至一定要剥离爱情,婚姻才能安稳,现代婚姻中的爱情已然是剥削关系的遮羞布罢了。因为真正的爱情,与性别无关,与条件无关,与生存无关,只与心有关,而人们也不该将爱情作为变优秀的奖品,这又何尝不是物化爱情?

----------------------------------相互专偶的婚姻观----------------------------------

为何我会用相互二字呢?因为所谓专偶制的婚姻不过是双标的存在,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过,专偶制婚姻对于妻子的要求是确保其贞洁,不可通奸,但是对于丈夫而言不过是皇帝的新衣,比如最近的生育与婚姻关系解绑就引发了一些婚女的慌乱,足见专一对于男人而言实在是,难!(白眼)因此在此剧中无处不凸显的专一、互相尊重的婚姻观显得难能可贵和跨越时代(这可是22年前的剧哦)。

原著中大将军袁不屈本有一妻一妾,正妻死于难产,妾死于从军途中,而袁不屈要娶结仇的李家女儿也是因为玉湖从小习武,身体健康,能给袁不屈生儿子。编剧则改为袁不屈有过两任正妻,从不纳妾,对于亡妻也是伤感无比,自叹是个孤独命,对于爱人相伴的渴望跃然银屏,而后他对于冰雁也是爱敬并举,尊重她的意见,听从她的建议,乃至分离数日便相思成疾。可见编剧对原著中妻妾并存的婚姻并不认可,而这种专偶的婚姻观更是通过齐天磊的话得到传达,在见过真的冰雁后,玉湖旁敲侧击问他对真冰雁的看法,他直言:“我只喜欢你这个假的,婚姻是两个人的传奇,再有第三个人就不好玩了。”在玉湖闹气回扬州时,他说:“我齐天磊素来讨厌一夫二妻,此生绝不讨两个老婆。”编剧正是借主人公之口说出自己对于婚姻的看法,婚姻是两个人对彼此的承诺,一诺千金,可以和离,可以意断,但绝不该一心多用,尤其是男性,在本就利于他的制度里,更应该清醒的意识到世间对女子的不公。

同时在剧中也可以感受到男性对于女性的尊重与慎重,原著中玉湖初到齐府,按照旧礼,没进大门前,新郎是需要踢轿子,寓意对新娘的下马威,剧中删掉原著这一桥段(同样的剧情我在《梧桐雨》中看过),我相信是编剧有意为之,在一个互相尊重的夫妻关系中,何来马威要下?在一个不是东西风争雄的爱情里,怎会想着压倒对方?

而在圆房问题上,剧中的齐天磊与袁不屈都展示出了对各自妻子的尊重。在原著中,齐天磊在新婚当晚就发现新娘杜冰雁可能是“假货”,但钟情于她的他情难自持(不能自持为啥不把自己阉了?),所作所为实在有点刑,当时玉湖不满17岁,自幼丧母,性教育完全是0基础,而且因为喝酒不胜酒力人已经有点晕头转向,这一切齐天磊通过试探已心知肚明,但是他(24岁)连哄带骗和玉湖圆了房,这一幕真是不知道甜在何处,这场圆房的实质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强奸(刑法的强奸界定:受害者不明白行为的意义,也没有不同意的机会和能力),也许有人会说婚内无奸嘛,我只好说,那你看婚姻究竟是服务于谁的,不言自明。而袁不屈则更是将混入军中的冰雁视为妓女,随意轻薄,更为夸张的是为了调戏冰雁,不惜弄破伤口,怕不是个沙雕吧。

再看看我们的剧中,编剧是如何将男主的人设丰满,将剧情升华的。先说湖磊CP,虽然齐天磊新婚当晚对玉湖一见钟情,但是他察觉到了这个新娘不对劲,与传闻中知书达礼的杜小姐毫不沾边不说且似乎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在玉湖提出不同床时他并未借由新婚的缘由伺机揩油,发乎情止乎礼,与玉湖分床而息。而搞清玉湖真实身份后虽大胆示爱,仍小心相处,最亲密的举止也不过是亲了她手心一下,他知道她尚未倾心,从不勉强,圆房也是等两人互明心意后才有的行为,自始至终,齐天磊都未以婚姻要挟要玉湖委身,这一改编既能够让齐天磊机智多疑的人设立住,也能让剧情更为正常合法。

再说雁屈CP,在未识破冰雁的女扮男装时,袁不屈就对她多有赞赏,从不因她看起来是柔弱书生就试图骚扰(有些将士趁机咸猪手),在得知她是自己的新夫人后更是温柔有余,两人即使郎情妻意,袁不屈也做到克己复礼,只为保护冰雁身份不被暴露。年少无知时,我曾深嗑湖磊的撒糖,但经历人事后,更敬雁屈的温情默默。虽然有一些人对于饰演袁不屈的演员的颜值感到不满,但是我却觉得这个演员选的非常好,高大魁梧,温文尔雅,不笑时严肃,大笑时酒窝深陷,既有久经沙场的将军之范,也有中年男子的不骄不躁。而原著中那个美男子将军在我看来才是疑问重重,一个终日带兵打仗的将军可能是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吗?还是说只是夸夸其谈的赵括之流?剧中袁不屈的人设立的也很稳。

--------------------------------女性处境与女性成长-------------------------------

这部剧是极为难得的真女主剧,我不称之为大女主是因为在我眼中没有什么大与小之分,只要是女性在剧中得到成长,人格独立就是好的女主剧,而不是非要成就一凡事业、艳压群芳的才叫大女主。

故事既然放在了古代,也奠定了女子命不由己的基调,在古代,嫁人是女子唯一的事业,但这一唯一也并不是她们自己能做主的。冰雁虽贵为富家千金,但仍会被更富的人家牵制,被逼冲喜,玉湖却为贪财的父亲所累,几乎是卖女儿般的把她推给了结仇的夫家。原著中冰雁直抒胸臆为什么受苦遭罪的总是女人?剧中则借媒婆丫鬟之口道出了那个时代(又何尝不是这个时代)女性的悲惨处境:“陪嫁陪嫁陪到哪里,哪里是家?”“可惜了我家小姐要嫁给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

除了成为挽救家庭、父母敛财的棋子,女性嫁入夫家的日子亦是煎熬,纵使在原著中齐天磊专宠(白眼翻上天,因为老太君又给他整了两个妾)玉湖,但是这种宠暗搓搓的也夹杂着以种留人的私念,在玉湖发问:“做你的妻子需要干什么?”齐天磊面不改色答:“生孩子”,玉湖气道:“做母猪吗?”可见一斑,女子成婚,主要功能就是延续香火(抱歉,香火—祖传线粒体—可是传女不传男哦)、繁衍子嗣,可悲可叹的是,这种困境也是阳光照进现实,睁眼看,当下又有什么变化吗?

女性自始至终都是以工具的姿态在人间行走,承载欲望、孕育子女、赡养祖辈,她不能以她自己的名字留名,不能以自身的才华立身,她的一生以奉献开始,以奉献结束,蜡炬成灰泪始干,谁人在乎过她的泪,只想要她的光。

在这里我又想夸夸我们的编剧,虽然故事架构在古代,但却讲述了一个现代的观念,作为女性,你应该拥有选择权,也应该拥有成长的机会。

虽然玉湖、冰雁无奈进入婚姻,但是她们也都在婚姻中主动选择了成长自我。尤其以冰雁的成长最为感动励志,这也是冰雁粉心疼她的地方,军营何其艰苦,假若她顺利嫁入齐家,做了养尊处优的少夫人该有多好。可是我们应当明白,齐家绝不是享福之地,玉湖面临的险境不亚于冰雁,稍有不慎就可能死于非命,也亏得她一身好武艺才得以保命,富贵并不必然是坦途,坎坷也未见得就是折磨。在军营中,冰雁体会到了生之为人的责任感和成就感,她冒雨采的药医好了垂死的士兵,她认真照料的将军快速康复,她献的良方妙计击退了进犯的敌军,件件桩桩都在完整她独立的人格和自信自立的笃定,是她让屏幕前的我们明白,女人并非要靠男人的爱才能活得有意义,她完全可以靠自己活出精彩,袁不屈对她的爱慕并不是见色起意,亦不会色衰爱驰。而玉湖也并未因齐天磊的喜爱就饱食终日,她知自己学识不足,也虚心让齐天磊教她读书识字,从一个耿直可爱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能文能武的大女人。

而我更想表达的喜爱是,这部虽然是甜剧,但既没有猛撒工业糖精尬出天际,也没有胡编乱造强行降智,在主CP顺利组队后就火力猛开,主攻事业线,除邪的除邪的,打怪的打怪的,并没有给我们一种“我们就是来谈恋爱的,其他事都靠边”的感觉,不像如今的电视剧除了谈恋爱啥正事不干,正事也只是为了给谈恋爱找借口。

感谢编剧,让我们看到一部制作精良、用心良苦的佳剧,22年前的你们着力为观众打造一部饱含现代概念的故事,可惜,如今的编剧,早已吃多了资本的毒药,再也不愿写出正常的人间百态了。

听说花轿剧组上了综艺,我没看,大概在我心里,我始终不舍黄奕和聂远的分手吧,这对曾经的情侣将湖磊的甜演绎的情真意切,他们那样美好的过去使我没有勇气面对今日的客气疏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