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家庭作为女性写作者最频繁涉及,往往也最容易成功的领域,可以充分展现女性细腻丰富的情感,真实生动的细节观察,但也反映出女性写作题材的狭窄。故事中,莱侬在写作第二部小说时,尝试将题材扩展到社会及政治领域,并运用现代派的表达方式,付出了艰难的努力,结果却失败了。

为什么在女性的一生中,家庭的影响如此深刻?家庭的联系如此紧密?无论在物理还是精神层面,都无法逃离,成为桎梏。是否唯独女性面临这样的困境呢?作为一部成长主题的作品,《我的天才女友》第一季围绕教育,第二季围绕青春期,第三季则更多投向事业与家庭。抛开阶级不谈,所有性别来带的压力,在二十世纪下半叶的意大利,的确独属于女性。而今天,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依然存在。这便是费兰特的作品如此引人入胜的原因。

莉拉的形象过于耀眼。这是一个生命能量非常高的人物,具有惊人的创作力与破坏力,常人难以企及。我更愿意讨论莱侬的故事,因为她更像许许多多通过受教育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工作与生活,并希望获得主流社会认可的女性。一方面努力摆脱原生家庭,另一方面又在融入新的交际圈子时显得笨拙、隔阂、不适。

跟很多观众一样,对于第三季结尾莱侬与尼诺的私奔,充满不能理解又非常理解的复杂感受。剧中莱侬应该也很清楚,从尼诺抛弃娜迪亚、离开莉拉、抛弃西尔维亚的劣迹来看,这家伙就是始乱终弃的惯犯。那么为什么自己会不一样?其实,莱侬并没有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也没有觉得尼诺会“痛改前非”成为一个可靠的恋人。这在尼诺要求她离开彼得罗,以及彼得罗质问她是否出轨的时候,都表现得很明显,莱侬不想承认与尼诺的关系,也没对尼诺报什么幻想。是尼诺草率离开妻子的行为和彼得罗神经质似的逼问,触发了莱侬长期压抑的对婚姻生活的不满情绪。加之多年来对尼诺的爱慕,莱侬离开家庭,既是偶然事件,又是必然事件。

就像剧中女同学说的,莱侬作为一个出身贫寒的小镇姑娘,能够嫁给父母都是学术名流的年轻教授彼得罗,简直是撞了大运。婆婆开明且大量带资源,小姑友善得像朋友一样,女儿乖巧可爱,丈夫温文尔雅还没有前女友。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然而,莱侬的痛苦正是被上述种种“幸福”包裹着、束缚着、挤压着,不断地迷失自我,怀疑自我,那个缩小的孤独的压抑的灵魂在颤抖在哭泣,终于在沉默中爆发,打破了一切外表的假象。

回顾一下莱侬八年的婚姻生活,矛盾的起点首先来自生育分歧,接着是育儿和家务问题,然后是新小说的挫败,糟糕的海边度假,那不勒斯的不速之客们……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个理解你思想,鼓励你写作,还主动帮你做家务的家伙突然跳出来,关键这个家伙还是你从小暗恋的对象。这不失为小说把一个狗血情节放置在合理情境与前提铺垫中的高超技巧。

...

然而,女性是否只能离开家庭,才能自由地找寻自我,保持自我呢?

如果没有尼诺的出现,莱侬又将如何处理事业与家庭的关系呢?这好像更像我们日常遇见的问题。但是,问题在于,为什么男性没有事业与家庭平衡的问题呢?

就像莉拉说的,“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是的!在传统的择偶标准里,女性总希望自己结婚的对象>=自己,比如身高大于等于、年龄大于等于、学历大于等于、收入大于等于自己……结果婚后,在育儿问题上,如果必须有一方做出牺牲,那么为了家庭的整体利益,必然会牺牲掉弱势的一方。于是,进入恶性循环,弱势的一方由于育儿导致收入降低、社交减少、视野局限、思想匮乏……从而变得更加弱势,继而更加容易被牺牲。

所谓“宠爱”是危险的毒药,是豢养、驯服宠物,使其失去生存能力,从而只能依附于人的过程。健康和谐的两性关系,应该建立在独立、平等的基础上,即双方经济独立、思想独立、人格独立,意识平等、权利平等、责任平等。

解决任何问题的前提是有效沟通,而有效沟通的前提是有同理心,有同理心的前提,大概就是爱。所以,爱,请从聆听开始。常见的场景是,当一方提出某个问题,而对方经常以回避、否定问题的存在、或者归咎于问题提出者的形式,拒绝沟通。比如妻子说:我们谈谈好吗,我最近状态不太好,经常不能集中精力?丈夫回答(甚至没有放下手头的事请):回头再说吧,没看我忙着呢吗?或者这不是什么问题,谁都会这样,你太小题大做了!

我们可能会想,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多了,每件都拿出来谈谈的话,要谈到什么时候,每天岂不烦死了?殊不知正是一件件的小事不去解决,慢慢堆积起来,终于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就像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很多事请防微杜渐,及时解决,那么“要谈谈”的事请只会越来越少,这就是从磨合中形成默契的过程。就像学外语需要背单词一样,大多我们觉得难、觉得烦的事请,往往早就有非常简单的办法。只是我们,一直都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