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一篇《聚光灯下的女主角》里提到同在2008年,电视剧上映半年之后,年末,孙艺珍凭电影《妻子结婚了》里的周仁雅一角拿了08年的韩国电影青龙奖和百想艺术大赏电影部最佳女演员奖,双奖封后,登顶摘星,这一年,她才26岁。今天就来写一写这部很有意思的电影。

电影的故事情节很简单,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上班族男人卢德勋,他公司里有个美丽过人可爱俏皮的女同事周仁雅,所有的男同事都被周仁雅吸引,但私底下也都觉得她作风前卫,衬衫里没有穿胸罩,光是这一点就让一大半的普男望而却步。卢德勋才要表达爱慕之心,周仁雅就去了别的公司,他只好把那份仰慕藏在心里。

一天熬夜看西甲联赛,上班迟到,眼看地铁门在脸前关上,一只穿皮鞋的脚插进感应门间,门重新打开,卢德勋挤进地铁,发现为他挡住门的正是前同事周仁雅。顺理成章地,卢德勋白天请周仁雅喝咖啡,下班后请周仁雅喝夜酒,聊起西甲来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滔滔不绝喝到酒吧打烊,夜深了送仁雅回家,仁雅请他进去喝杯咖啡,这一留就留成了情侣。


一男一女成为情侣,前面只有两条路,要么分手,要么结婚。周仁雅有颗游荡的心,卢德勋只好选择分手。分手之后太痛苦,又只好回头请求结婚。周仁雅在韩日世界杯现场数万观众锣鼓喧天的热情渲染下,脑子一热就同意了。婚后不久,周仁雅说遇到了另外一个与她相似的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因此征求卢德勋的同意,她要和那个男人结婚。卢德勋也愤怒过、也困惑过、也反对过、也坚持过,但所有的挣扎都敌不过周仁雅的娇媚,卢德勋只能投降,任由周仁雅和在京在庆州组建另一个家庭。

这种状态直到周仁雅生了女儿,女儿智媛满了周岁,在首尔和德勋家人举行了抓周仪式,又赶回庆州和在京举行另一个抓周仪式,德勋的不满达到了顶点,他尾随仁雅和在京到了智媛抓周的现场,当着在京家人的面宣布仁雅是他的妻子、智媛是他的女儿。仁雅气怒交加,抱了女儿决绝而去,彻底消失在两个男人的生活中。

两个男人找不到妻子女儿,烦闷之余倒成了朋友。两三年后,德勋收到仁雅从西班牙寄来的信,里面有两张巴萨(巴塞罗那俱乐部)的球票,德勋和在京飞到巴塞罗那,走进诺坎普球场,和仁雅、智媛现场观看小罗的进球。



失踪了两三年的仁雅,这个时候的神情、装束、肤色、气质,已经和一个西班牙女郎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看这个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已经笑得不行,当看到最后孙艺珍的造型、片尾的西班牙女郎身穿的红黑舞裙、踢踏舞鞋,就知道作者朴贤旭是个调皮的人。



什么这部小说“把足球和人物的心理巧妙地结合起来,通过妻子宣布要重婚,丈夫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向眼下的婚姻观念提出挑战”,全都是见鬼的胡扯,写出这种片儿汤话评语的人根本就没看懂这本小说,朴贤旭这是翻写的法国现实主义作家梅里美的名篇《嘉尔曼》。

1830年七月革命前夕,梅里美到西班牙旅行,1834年5月,梅里美被任命为历史文物总督察官。他担任此职后,成了一位杰出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在发掘、整理和保存法国古代文物方面作出了重大的贡献。从此时起直到1860年,梅里美走遍了整个法国,对历史文物进行考察,编制散失于各地的古物的目录。梅里美因其在文艺领域的成就,1843年11月当选为法国碑文和美术学院院士,次年3月14日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1845年10月,中篇小说《嘉尔曼》发表。
我在初中就读过《梅里美中篇小说选》,对《嘉尔曼》的故事熟悉得要死,因此看到一半就知道《妻子结婚了》这个故事是脱胎于《嘉尔曼》,儒家文化熏陶下的伦理社会产生不了周仁雅这样的风流女郎,仁和雅是她欺骗世人的伪装,在那美丽温仁文雅可爱的皮相下,是波西米亚人不羁的灵魂在歌唱。


与孙艺珍扮演的周仁雅美丽跳脱得出奇、离经叛道得让人大跌眼镜的形象相对,导演特地挑选了金柱赫这个平庸得可以淹没在人群里的男人演她的丈夫、以及一个更平常的男人演她的情人,用平庸、平凡、平常、普通的大众化的男人形象,来烘托周仁雅的美丽、热烈、独立、自我、不羁,和奇绝。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形象,即使放在150年前的欧洲,放在出产斗牛士的西班牙,嘉尔曼也是特立独行的不屈灵魂,西班牙战士为她生为她死,法国文学家为她树碑立传,文学史上有她不朽的精神,音乐史上有她惊世骇俗的爱情宣言,她的名字誓将彪炳千秋,傅雷先生将她的名字译作嘉尔曼,挑选了两个汉字中最美的字眼为她赋咏,嘉是美好,“其孔新嘉”,出自《诗经》;曼是曼妙,“娥眉曼睩”,出自《楚辞》。世俗之人不能理解这个人物其嘉其曼之处,遂称她为“卡门”,她的自白人人皆知:“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当明白《妻子结婚了》其实是一出歌剧《卡门》,就能明白为什么周仁雅面对生活和爱情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为什么她是巴萨的球迷,为什么她要把女儿的名字取为智媛。



散布在全欧洲的这个流浪民族,或是称波西米、或是称奚太诺、或是称吉普赛,或是称齐格耐,或是叫做别的名字,至今还是在西班牙为数最多。他们大半都住在,更准确的说是流浪于南部东部各省,例如安达鲁齐,哀斯德拉玛杜,缪西。——法·梅里美《嘉尔曼》

波西米亚人那片流浪的情怀,不知为什么打动了作者朴贤旭那一颗不安分的心,让嘉尔曼远渡重洋来到了韩国,把她的风华绝代转借给了孙艺珍,孙艺珍读懂了作者的小心思,理解了嘉尔曼面对社会束缚的挣扎,演起周仁雅来显得游刃有余,毫不吃力。她是嘉尔曼呀,所以当她说再要一个丈夫时才那么理直气壮,又不是要星星要月亮,不过是再要一个丈夫而已。所以当德勋气得要掐断她脖子的时候她毫不不畏惧。因为嘉尔曼面对何塞的刀时就说过:“你是我的罗姆,可以杀死你的罗蜜,但嘉尔曼永远是自由的。她生来是加里,死了也是加里。”他们加里人,为了少坐一天牢,可以烧掉一座城,可以一言不合,就划花一个人的脸,可以为了爱情不要性命,当不爱了时,就是不爱了,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皱一下眉头,任何塞在她身上捅几刀,也决不肯跟他合好。死就死,死了也是自由的波西米亚人。


孙艺珍看懂了《妻子结婚了》是在讲什么,导演也看懂了,因此远赴西班牙巴塞罗那,走进诺坎普取景,也要把那份现场的热烈传导出来。青龙奖的评委们也看懂了,他们看懂了原著的原形,看明白了孙艺珍演出了嘉尔曼在爱情和自由间的选择,他们把奖颁给了孙艺珍。从事艺术的人,都有一颗崇尚自由的心,那份默契,是巴别之塔,可以跨越文化、语言,和时间的蕃篱。

嘉尔曼站在亚平宁平原上回头而笑,海风吹起她的黑色长发。150年前,她为自由而死,后来的人们,哪一个有她这样的勇敢和无畏。
能够把周仁雅这个有争议的角色演成这么可爱,还能不被保守的韩国观众抵制的,全韩国的女人里也就孙艺珍一个了。哪怕是对剧情的设定完全不明白的观众也会说,因为是孙艺珍,所以她的要求什么都是合理的,宝贝你要什么不给呢,星星月亮什么都行,两个丈夫也没问题。是我们不懂导演在想什么,和珍宝啊你没关系。

《妻子结婚了》是孙艺珍早期最重要的电影,这部电影让她真正封后,“爱情片女王”的桂冠牢牢戴在她头上。《爱降》中当然有致敬的片段,五中队队员们在炸鸡店看球赛,和《妻结》中观众们喊的是一样,都是“大韩民国”。赛后联词,世丽赢了,和正赫击掌庆祝。这个时候,两人都戴着情侣对戒。





这里对应的是韩日世界杯上,德勋用戒指向仁雅求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