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关于边缘、死亡和幸福的电影,是很传统的日式治愈风,哪怕再潦倒窘迫的人,家里的碗筷依旧考究,房间依旧整洁,拍出来有一种归乡过暑假的感觉,但美也是真美,每个人都那么认真,让人无暇考虑真实与否,只得沉浸在这样一场成人童话中。蛮喜欢。

这是北影节看的的第一部电影,在落座之前,我对它没有任何概念,仅仅是看过导演之前的一部作品而已。

看完电影后,脑中一直回响着片尾曲的旋律,突然想写点东西,希望可以在敲打键盘时理清心中被打动的模糊感觉,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部关于边缘、死亡和幸福的电影,是很传统的日式治愈风,哪怕再潦倒窘迫的人,家里的碗筷依旧考究,房间依旧整洁,拍出来有一种归乡过暑假的感觉,但美也是真美,每个人都那么认真,让人无暇考虑真实与否,只得沉浸在这样一场成人童话中。

故事并不复杂,节奏也非常平缓。

从监狱出来的山田找了一份乌贼加工厂的工作,工作内容就是刮乌贼、切乌贼,枯燥、无聊,很多人干一阵就走,好在社长善解人意,时时鼓励,生怕他无法适应重返社会的生活。

租住的地方很简陋,社区的入口用纸壳写了四个字:须臾山庄。进门的房东认真介绍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泡澡的浴缸很小,但蹲下去也能享受片刻轻松。

一切虽然简单,认识的人却各个不简单:

邻居怪大叔是个极简主义者,信奉的人生哲学是,只要对着当空大喊“我没有钱”便可以带来好运,男主搬来的第一天就带着毛巾想要蹭浴缸洗澡。

四处推销的墓地的父子俩,一路碰壁,但走在路上时父亲可以用嘴巴准确形容出想吃食物的味道,简直活生生的日本许三观。

女房东清爽干练,带着一个小女孩生活,心事重重,但不缺乐趣,按时交房租的人给糖吃,看到孕妇却想要踹一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住在河边,是城市的边缘地带,也是社会的边缘。但如此边缘的人们,也会在生活中慢慢产生联结,得以抵抗风雨、面对生死。

正如怪大叔的人生理论,一无所有时可以带来好运,那当生活一蹶不振时,每个须臾的幸福都能直抵人心。

电影的节奏虽慢,但呈现的议题像是在柔水中藏着尖锐的锋芒,在人生的平淡中,却要面对种种残酷,在一次次的追问过后,人们默默承受了这一切。

但承受需要时间,时间,是人生的母命题。

电影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场景,其实都可以归为这几个对立的议题:

第一个:生与死

死亡是整个故事中每个人都面对的事。

生活难得步入正轨的山田,因为一通电话又陷入颓废中:市政府打来电话,说他父亲死了很久才被发现,让他去领取骨灰。

可山田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没有印象,没有联络,却在死后带来了一堆麻烦。

怪大叔虽然看起来嘻嘻哈哈,但其实一直深陷在年少丧父、后来丧子的痛苦中。

女房东的丈夫五年前去世了,采用的树葬,家里仍摆着他的骨灰。

推销墓地的父子,在别人眼中本来就是沾染着死亡的晦气,而没有交代的是,小孩的妈妈哪里去了?

答案无非走了,或者死了。

电影后面出现的烟火师,把自己妻子的骨灰装进炮筒,放了一个大大的烟花。在他心中,他的妻子曾在天空中跳过最美的一支舞。

作为死的对立面,人生是值得一过的嘛?这个问题困扰着活下来的人。

山田在查看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父亲死前最后打的几通电话,都是生命热线。

他打过去,询问人生的意义,接线员却给他讲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金鱼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推销墓地的父亲也在后面讲过。

想必他也有过死去的念头吧。

经历过死亡的人,可以更坦然面对生活吗?

怪大叔享受着食物的每一刻,他说人生是需要靠这些微小的、细碎的幸福陪伴度过的。但即使如此,在看到怪异的巨大乌贼外星人风筝时,他也会痛苦的奔赴,并请求其将自己也一并带走。

山田一直没和死去的父亲达成和解,也纠结于他是否是自杀的。

因为疾病猝死的人,会面朝大门,因为在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他们赶到憋闷,想要出去。

而选择自杀的人,都会背朝大门,因为这个世界,他们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山田的父亲却都不是,负责父亲遗体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句,他是在洗完澡喝牛奶的时候死去的。

这也是山田每次洗完澡的习惯。

生和死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人们在生死之间的感念,成为生者与死者永不断掉的联结。

经历过死亡的人,或许无法坦然面对生活的每一个时刻,但带着死亡给予的那一部分活下去,成为了死亡的意义。

第二个:真与假

电影中有很多真实的细节,也有很多虚幻的部分。

构成一个人物的真实,需要数不尽的细节。

山田会在米饭蒸好的时刻,深深吸一口气,感受米的香味。喝一杯水,喉结咕嘟咕嘟的上下翻动。咀嚼西红柿的时候,饱满的汁水滴到地板。

女房东会奋力骑着自行车,遇到认识的人就分享一根冰棍,并在一通吐槽后心满意足离开。对于准时交租的山田,会给一块糖。而山田,会把糖纸折成千纸鹤。

推销墓碑的父亲则是想象着美食的烹饪,一点点沉溺在细节中,让自己感受到真的吃到它一样。

怪大叔在酒后,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时,一边吐在柱子上,一边对着柱子道歉。

男孩在废旧的电器旁吹着巴赫。

但就在觉得这些人物越来越真实的时候,总有一些奇特的、假的事物出现在故事的进程里。

山田看见了隔壁去世已久的邻居婆婆。

小男孩没有电话线的电话响起,小女孩的绳子仿佛真的接收到了外星人的信号。

巨大的外星人升起,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人们靠着假想的事物,支撑、宽慰着真实的生活。

第三个:悲与喜

尽管是探寻死亡,但整体的基调并没有太过压抑和沉闷。

但每当故事转向悲伤时,总有一些突然的笑点,让人们可以继续下去。

怪大叔功不可没。

怪大叔的哲学,过来蹭饭时,一边夸赞山田有蒸米饭的天赋,一边不顾阻拦要再多吃一碗。

洗澡也是,人不必准备好,浴室早就准备好了。

三个人在寺庙躲雨,和尚却突然吹起了泡泡,雨停了就去喝酒。

想要丢掉父亲骨灰的山田,在河畔被背后的和尚灵魂注视,逮个正着。

因为卖掉一块高级墓碑而有了收入,父子俩准备偷偷吃寿喜烧时被怪大叔发现,众人纷纷前来加入,让人边笑边馋。

但讽刺的是,卖掉的那块高级墓碑,是主人买给自己家狗狗的。

这种悲喜相融的桥段在电影中还有很多,让故事的悲情不至于落入苦情中,又让人对每一个人物都无法讨厌。

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是对悲伤最大的接纳和宽容。

到最后,当众人给山田的父亲举行葬礼时,伴随着好听的片尾曲,一行人吹着手风琴、笛子、弹着吉他、敲着盆做的鼓,骨灰洒在空气中,死者就这样和世界融为一体。

回到山田一直在追问的问题,值得嘛?人生真的值得一过嘛?

没有答案,但或许也是说:不重要了。

去找寻值不值得的答案,不重要了。人生的意义藏在每一个须臾里,在一瞬间是欢笑,是值得,在另一瞬间是失落,是不值得。

没有一个答案适用于漫长的一生,我们在须臾中过活,寻找答案,但没有永恒的答案,而所能做的,是珍惜那些简单的时刻,那些幸福的时刻,放过痛苦,就是放过自己。

人生的褶皱永远没办法完全舒展,但每一个瞬息都让我们更靠近对方。

在电影院看总是会给电影加分,就像或许我也不知道后来在电脑上看到是否会如同现在这么喜欢。但我觉得总有一些特别的事物会留存下来。倒不是追求极致的显示效果,而是当时的心情和感受,比如和谁去看、看完有无人分享、是否有人和你一起大笑,我在某些时刻会贪恋躲在人群中大笑的感觉,这让我没有负担,有一种很奇异联结感,专属电影院的连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