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映前夜;死不看《赤壁》
(文火神纪)
当所有的记忆都已幻化成死寂的凄凉。 我。徒劳悲伤。——火神纪。题记。
【关于电影院的回忆】
关于影像的最初记忆。除了那些模糊的光影和腐蚀的味道之外,我其实一无所有。——火神纪。小题。
在我的记忆里,关于影像的记忆;在电脑宽带和DVD之前,在电视与录影带之前,在露天电影之前的最初,是有关于电影院的回忆。
澄海。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县城。七村八店赶过来看电影的人们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现在位于的文祠东路中的大众影剧院,一是在会堂街的会堂电影院。这两个地方现在也都还在,只是已经很多年不曾真正地上映过一部电影了;因为电影业的不景气而改成了录像厅,放映一些老掉牙的电影或者直接就用于连续集连播剧场,偶尔遇到一些流浪到澄海的三流歌舞剧团也会出租给他们做些没有人看的歌舞表演,或者租给一些类似上海衣服倾销展或者景德瓷器甩卖会卖些便宜的衣服给在澄海打工的外地人。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澄海,已经不再有电影可以看了。而如今,澄海的孩子们如同当年那些七村八街往澄海来的人们一样,如果想看电影,跟着他们的脚步一起去汕头吧。
记得小时候,舅父的单位偶尔会发一些有教育意义的电影门票,而舅父会把这些戏票分给一些看起来比较像知识分子的亲戚朋友们;比如小舅父或者我的父亲母亲。于是,我也像一个小小知识分子一样被父亲母亲带着走进了电影院。
我印象里第一部在电影院看的电影是李文化执导于1988年上映的《无敌鸳鸯腿》(The magic legs)。我找遍了整个网络,几乎就只找到这样的一张水彩画的海报;我又去查看这部电影有关的资料,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名是我所能想起来的。
在记忆里已经泛成黄色的印象,我只记得一个很模糊的镜头:一大群人站在一起吵吵闹闹的镜头。在我已经彻底变成灰色的回忆中,我还记得其中的一句很有趣的台词,一个小喽啰对一个反派的老大说:XX有个姿娘仔生来够水(此字潮汕音念Sùi)啊……意思是“XX地方有个小姑娘长得可真够漂亮……”说完这话之后反派老大带着几个小喽啰一起去XX地方想抢小姑娘回家做老婆,结果被小姑娘和某小伙的无敌鸳鸯腿踢得有够呛的。
于是我们的少年时代不停地重复着这句台词,只是,我们还不曾出现任何过激的行为。庆幸庆幸。这部电影是根据潮州民间传说《鸳鸯铁履桃》改编,所以在我们这里似乎没有人记得它原来《无敌鸳鸯腿》这个名字反而成了《鸳鸯铁履桃》,但是无敌鸳鸯腿也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学校里同学们戏耍打架的一招必杀技。
想起来很是有趣。
我记得排着队进电影院看这部电影时候的某些情景;是父亲和母亲抱着我和弟弟。我也记得电影院里的某些东西;尤其那股气味的印象特别深刻。人类学研究说过,人对气味的记忆要比其它的感官的记忆深刻得多,甚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想来似乎颇有点道理。
而这种记忆最后也成了我对电影院的全部记忆——廉价的肥皂味、花露水味、雪花膏的味道,夹杂着人群所特有的汗臭味和许多人一起抽烟的味道,在江南这边所特有的潮湿的空气中搅混之后一起弥散在整个封闭并且阴暗的剧院里。
我还记得,我被彻底的漆黑所包围,唯一光亮的地方在那个大大的银幕上,以及那束从高墙的一个小洞里射出来穿越过吞云雾的人群上方投映在银幕上的光柱。有人站起来去那个很臭的厕所时,他的身影会被投射在银幕之上,而银幕上所放映的电影会被一个巨大的黑影遮蔽去一角。
相比之下,我对银幕上所上演的一切的兴趣远远比不上那束光柱,以及射出光柱的那扇小窗后面的那个世界的遐想。
于是现在,我所记得的,只是那股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气息、那束光柱以及被其穿透过的烟雾、跳舞一般婀娜多姿的烟气、银幕上的黑影以及上面说到的那句潮汕话发音的对白里哄堂的大笑……然后我没看完电影就睡着了。
这也许并不是很美好的回忆;我想。只是,我依旧珍爱这些回忆。毕竟,这是我对于影像的最初印象。并且,我在想——将来,我的孩子们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些类似于这样的童年记忆了。少了电影院这样的一个载体,如何可能去拥有任何有关电影院的美好的或不美好的回忆呢。
【假如。如果可能】
假如。如果可能。在这样的基础上,我可以是那个最强悍的帝王。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什么就有什么。 仅仅只是如一场梦般痴狂。我却依旧,乐此不疲。——火神纪。小题。
假如。如果可能。有一天我赚足了钱,奔完了小康又实现了温饱,然后又开始变得富裕——我想,在澄海建一座真正的电影剧院。为了让我的孩子们有一个关于电影剧院的童年回忆,或者我孩子的孩子们。
我会引进所有全球同步上映的大片,以及一些优质并且有想法的独立电影;然后,我会在中间靠前的位置给我以及家人朋友们留一些席位,或者在二楼的雅座里留一个小包厢。
我会在我的包厢里放上一瓶红酒,一套工夫茶具以及一套舒适的沙发,那样,我的电影小黑房就会搬迁到一个真正的剧院里去了。
还有,喜欢电影的澄海孩子们就会有一个精神家园,不必再为像现在这样如同所有七村八店的可怜孩子们不停地奔忙于澄海和汕头之间。
然后,我再办一本院刊,组织起一个影评社,再把挚爱电影又热衷于文字的孩子们纠结起来。最后,会不会有一天,在我的电影剧院里上映着我自己拍的那部电影。
假如。如果可能。许多年之后,我那个糜烂的电影黑房会变得很大,大到足以容纳许多人,所有的影评人都会有其专属的VIP席位,并且可以携带家眷一名,然后我们还能有一个自由而且学术气氛浓厚的发稿地。
假如。如果可能。这的确是个挺美挺美的梦。
【关于露天电影的回忆】
所有有关于露天电影,在所有嬉笑的童年里那些打闹的戏耍里被彻底地遗忘。——火神纪。小题。
电影院的记忆已经不再有其它了。接着而来的记忆是有关于露天电影的记忆,多少有点像是时代的倒退——从电影院倒退出露天电影。但确实如此,因为电影院已经倒闭了,所以可能有的电影仅仅只有露天电影。
有露天电影的时候,一般总是在某个乡镇有集会或者大节的时候,随着电影下乡队的脚步而来,就会有几个晚上在某个宽敞的地方放映上几部电影。
电影院的时代里,我总还是必须让父母亲抱着去排队的。而到了露天电影的时代,我已经可心独自一人满街呼啸着跑着了。
如果放映电影的地方离家里比较近的话,我想我大可以在吃完晚饭之后搬着凳子去前排占一个好位置。而如果离家远的话,那就只能在角落里远远地站着了。只是,我并不记得我扛着凳子去看电影;所以,大概凡放映电影的地方都离家很远。
相对而言,电影院的记忆远没有露天电影来得快乐。因为电影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露天电影则开放;电影院的气味很浓郁,而露天电影却多少还带着点乡村里稻田的谷香;电影院里很寂静很容易睡着,而露天电影很喧哗并且可以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电影院里的一声小响动就会引起周围许多人的侧目,露天电影则可以随便唠嗑打屁;电影院的厕所又臭又闹鬼,每次去厕所总是提心吊胆,露天电影却可以打一个上风处朝下风处随便地撒泼……
于是我没有任何一部有关于露天电影里所上映的任何一部电影的印象,因为我似乎从来都不看电影的。露天电影在我和小伙伴们的戏耍时嬉闹时欢快的笑声穿过,没有其它。
露天电影最美好的回忆是可以堂而皇之地不复习功课并且约上几个死不党一起四处奔玩;对我来说这些回忆的确比电影院的回忆要快乐得多。可是对于那些真的想看电影的人们来说,也许,我就是那个满场飞跑叫破喉咙弄得全世界鸡飞狗跳鸡毛鸭血的可恨的顽皮小屁孩。
那些回忆,现在想起来都能让我乐上小半天。
几年前,刚认识我家6斤大人的时候,有一次送她回家,在她家门口的那个小广场上也在放映着一露天电影。颇让我感叹了一阵。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从小到大都是那个扛着小凳子占着最好位置扎着小马尾辫的可恨小女孩。
但是我更感叹的是,现在的露天电影已经没多少人在看了。也许只是因为传统,或者过节,所以乡里的大队依旧会花钱去雇人来放映电影,不管有没有人看。
【关于电视机、录像带以及VCD时代的回忆】
没有电影。只有小电影。 一切。都在青春的岁月里仅有的那缕带有着点病态的激情里疯狂地燃烬。——火神纪。小题。
电视机。我记得我看的第一台电视机不是我们家里的,而是我们的邻居家汉钦伯伯家的小黑白电视。放学后我会和弟弟两个人坐在他们家的小凳子上看《聪明的一休》和《蓝精灵》。
如同对电影院的记忆一样,我记得在电视上看的唯一一部电影是吴思远1977年执导的《鹰爪铁布衫》(The Invincible Armou)。
是不是因为邵氏,因为吴思远,因为香港电影,所以这部电影还依旧能让我记起来。黄正利、元奎、元彪,所有的这些人基本上都还能记得。看完这部电影之后的后遗症是,每每学校再有人出招无敌鸳鸯腿时,必以更具杀伤力的鹰爪功伺候之;当然,没有人那么傻会去练那种专门挨打的铁布衫。
只是,看别人家的电视的回忆实在少得可怜,以至于我只能想起这么多,以及,汉钦伯姆都很和气。
之后我们搬了家,独立的小洋楼,所以不再有邻居。然后有了彩色电视机,那一段的记忆只有我和弟弟彼此飞窜的身高,没有其它。
有了第二台彩色电视机的时候,有了一台录像机。录像机的时代里,仅有一部电影是成龙1978年主演的《蛇形刁手》(Snake-shaped hand)。之后学校的博击之风更盛。
关于这部电影可述说的更多,只是,这篇文字并不是影评,所以此处省略数千字,请各位看官照着我的书写习惯以及风格各自填充。
真正充斥于我的录像机以及VCD时代的,并不是这些林林总总的电影,而是有关于性启蒙一说的AV。那个时代似乎还不叫AV,而叫黄色录像、咸片、或者毛片。
有一部印象特别深刻的应该也是香港电影,貌似是死人复活后与一女子交合之后生一魔胎,那时候基本上当成是恐怖片看所以印象深刻。等到了VCD时代,开始看一些比较有益的性启蒙电影,比如1996年谭锐铭执导杨思敏主演全5回版本的《金瓶梅》。几乎所有我认识的男同学没有一个不赞不绝口的经典毛片在当时看来绝对足以用震撼来形容我的观感。
虽说之后所看的毛片尺度更骇人;可是也许是因为第一印象的深刻,似乎永远也都不及小杨同学来得如此销魂。
【关于樟林的录像厅;青窗】
没有电影。还有什么能救赎我那可耻的死魂灵。——火神纪。小题。
高中时代。住院。实在没有多少消遣。于是男生宿舍传出一个关于青窗的去处。后来我在想,所谓的“青窗”,是不是取意像自“青楼”二字,而青楼一窗,所以只是用于窥。
周六上午。放学。下课。洗了澡又洗了衣服。然后,一带我去见世面的师兄作神秘状如同搞地下工作的模样拉着我在一旁说,嗯,中午在学校里吃饭,下午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于是,那天下午,我见识了那个耳闻已久的青窗。
买票的时候,师兄一点都不像师兄反而像一个在偷偷干坏事的小孩子一样缩头缩脑,还把衣领拉得老长,脸上又挂一墨镜,估计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后,走向售票处。
卖票的阿姨倒很爽快。不用看身份证,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交钱一手交票,进场看片。
一般来说,青窗录像厅是三场连播的。第一部放映的是一部老掉牙的香港电影,第二部为三级片,第三部即为N级片。
好笑的是,我记得有一次和一同学买票进场,居然看到一部以前曾经看过的三级片。那时候的感觉,嗯哪,我比跟我同来的那同学强悍又牛B很多倍。貌似我已经足以自称为前辈一样的历经刀光剑影后生存,而他则是那个不曾见过世面的小毛孩。
【关于互联网和DVD时代】
我突然被眼花缭乱的那一切给吓迷糊了。——火神纪。小题。
高中毕业之后,我自己用平时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了一台电脑,然后用电信的窄带上网。从来不知所谓版权的我开始了网际快车的音乐生活。没有电影,因为那样的个头不是一个小小的电话线所能承受的。在窄带时代里,电影还有一个别称,叫“杀猫”。所有的窄带似乎都经不起任何一部电影的折腾。
后来架起了宽带,又架起了路由局域网。现在我的确知道了何为版权,只是,有些时候似乎总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有了宽带,互联网的时代似乎才刚刚开始。
但是也有一个好处,是电影看了又看,永远也看不完。从质量奇差的VCD转RM,到好一点的DVD转RMVB,到通知版的DVDRIP转AVI,再到高清珍藏版的HD转MKV。我的视角在一步步地拓宽。
BT,EM,TH……所有的这一切都把我的劣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下载,下载,一直下载。硬盘买了又买,一个比一个大;DVD刻录机换了又换,速度一个比一个快;我彻底地堕落了。
【赤壁首映。上卷。无卷。】
那天夜里。所有有关于电影的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回忆。 被彻底地粉碎。 我们总在说,要振兴中国的电影产业。 那么,是不是,这一切不只应该从电影的质量去着手;同时,也应该在院线打击一下那些可恨的黄牛党呢。——火神纪。小题。
是时候走进电影院去看那些真正的电影了。从去年的时候我开始这样想。改变既有的观影模式,然后,看几场真正的电影。我渐渐停止了下载。并且开始联系了汕头那边的电影院售票处。
后来总是因为这个那个的事一直不曾成行,直到《赤壁》(上)7月10号的全球首映。约稿的朋友古道热肠,于是,我终于来了兴致地奔往那个已经联系过数次却不曾成行的汕头艺都影剧院。
然而。我不曾想到的是,这将成为我所有有关电影的回忆最恼火的回忆。
以前我一直以为,汕头的电影戏票被为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被大企业包场的那部分,比如电信、移动、网通、民生银行之类的大企业包场之后把电影票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客户以及作为奖励下发给自己的得力员工。这一点我多少还是能够理解的,虽说我也曾经为此恼火了很久一阵。
因为真正喜欢看电影的人居然因为所有的商业运作连电影院都走不进去,而电影票却被大部分也许根本就不想看电影的忙碌又高薪的人们所占据。但是我依旧能够理解,因为毕竟在汕头这样一个电影产业并不发达的地方,作为院线而言,可电影票卖给大企业总比让票在自己的售票处烂掉要强得多。而作为一个企业而言,花少量的钱而送一份有文化品位的礼物,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还应该有一部分的电影票,留在售票门前用于售给大企业之外的那个散客的。然后,我最终估计错误了。
那天晚上兴冲冲地带着6斤大人前往《赤壁》首映地的时候,我发现,售票处早早地高挂着“客满”的牌子。那我也就认了,因为那毕竟是我自己买票的时间不够早。
而可恨的是,那些本来应该偷偷摸摸炒小黄牛票的孩子们,是不是应该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偷偷地叫卖,至少也应该像胡戈改的那个《黑客帝国》一样弄成个地下组织才是呢。可是不仅不是这样,而且他们就站在售票员的前面,就在电影院售票处的玻璃窗前大声高调地叫卖着比原价高上一倍有余的首映票。
冲着他那志高意满的模样,我多少有点觉得,这家伙居然能如此旁若无人地就地黄牛,实在太也强悍了。我记得以前在车站坐车的时候,偶有的黄牛友似乎也总像打游击战似的东躲西藏,这家伙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顾虑。
然后,我更直接武断地认定,那孩子是不是从售票处里脱了制服跑出来,多替院线创点效益呢。不然为何此家伙每每高调公开大炒黄牛,又每每可以顺利地从售票处弄到电影票呢。
并不是我掏不起那几十块钱。我就是气不过。于是我一转身,拉着我家6斤那个完全尊重我意见的小手,离开了那家电影院。
作为一个影评人,这所面临的,是一种多无奈的情景呢。在北京,我可以免费地看那些大片的提前点映场以及首映礼;反而在汕头,我却连买票进场的权利也被疯狂的商业运作给剥夺了。
中国电影的可悲并不在于电影的质量如何如何,也不在于票房的是否景气;电影产业的最可悲之处在于,一个真正喜欢电影的人被院线拒绝进入,而且并不是因为掏不起那钱,而是因为黄牛党恼人。这实在太太可悲了。
于是。本来我可以多掏点钱进去看首映。并且最终我掏的那钱可以去找某狐狸同学报销。可是,我不掏。
首映夜;打死不看《赤壁》。不是钱的问题,是我那坏脾气坏了事。呵呵。可是我宁可让这满腔怒火燃燃。我依旧不想让那黄牛党收着他本不该收也收不到的钱满脸上的欢颜。
6斤大人说,我有点气得晕头转向了。可是,为什么不呢。我气的不是我那不愿掏的钱,我气的也不是那院线的不争气,我气的是我刚刚说的那些有关于可悲之处的痛恨。
当然。我似乎还不够牛。如果真的够牛的话,我的题目应该写——死不看《赤壁》。可是,首映夜过,我还得找个时间去看一看这部《赤壁》。有些事,不管气不气,总还得去做。这更让人郁闷。
郁闷归郁闷。首映夜;死不看《赤壁》。首映夜过;我还得再跑一趟那漫漫长路。恨哪。
2008-07-12;戊子年己未六月癸丑初十午后。父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