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洛登1932年出生于美国,童年时父母离异,由外祖父母抚养长大。洛登的妈妈很早就结婚生子,在洛登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生下洛登后她和丈夫离了婚,洛登只有周末才能见到她。
洛登说她小时候生活在一个周围的人都不会表达感情的环境里。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将要往何处去。
十六岁时她来到纽约,以做模特、在夜店跳舞谋生。她开始和同伴一起去上表演课,尽管她从未想过要做演员。她在伊利亚·卡赞的《天涯何处觅知音》(Splendor in the Grass,1961)中出演了男主角Bud的妹妹Ginny。1962年,玛丽莲·梦露去世。1964年,洛登在舞台剧《堕落之后》里饰演阿瑟·米勒以梦露为原型创作的角色玛吉。她感到她和这个人物很相近,这是她演过的最好的角色。1966年,洛登和卡赞结婚。

《旺达》源于洛登在报纸上读到的一则新闻,一个女人因伙同一个男人抢银行而被判二十年监禁,然而她实际上什么也没做,法庭宣判时她甚至感谢了法官。她还是几个孩子的妈妈,却不知为何离开了家,四处漂泊。这个故事在洛登心中酝酿了很多年。
1970年,洛登以极低的成本完成了电影《旺达》的拍摄,制作团队仅有四人。《旺达》没能在院线上映,洛登带着它四处“兜售”和宣传。1972年,洛登和列侬、小野洋子作为同场嘉宾出现在节目The Mike Douglas Show上,她这样介绍旺达:“She’s trying to do the best thing that she can. Life is a mystery to her.”

1980年9月,洛登在被诊断出患有乳腺癌两年后去世。纪录片《我是旺达》留下了她生前最后的影像。
1980年12月,《电影手册》组织了伊利亚·卡赞和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对谈,谈话伊始,杜拉斯就说,她想极力促使《旺达》在法国发行。卡赞说,他会帮助完成这件事情。
卡赞在采访时一再说,他对《旺达》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旺达》完全是属于洛登的作品。影片拍摄时,洛登还在不停地修改剧本,现场的气氛很愉快和放松,洛登和工作人员们相处得很好。
“在我看来,《旺达》是个奇迹。”
“电影里,她把颓废状态演绎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我从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光环,如此强烈,如此深刻。”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和芭芭拉同是女人。如果是个男人拍了这部电影,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捍卫它。”——《绿眼睛 杜拉斯与电影》,陆一琛译。
易卜生的《玩偶之家》里,娜拉是出于自发的“觉醒”而走出家门。丈夫托瓦尔德·海默病重时,娜拉伪造了她刚病逝的父亲的签名,找人借了一笔钱,好让丈夫去意大利疗养。娜拉对丈夫隐瞒了此事,直到丈夫的下属为了保住职位(海默升职后坚持要辞退他),拿假借据要挟娜拉。海默得知娜拉借债后火冒三丈,娜拉决意出走,不愿再当他的“小云雀”和“百灵鸟”。
与娜拉相较,旺达却是无意识地被驱逐。旺达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无所谓。她是被动的、任人和环境摆布的。

法庭上,旺达的丈夫宣称她邋遢、酗酒,天天闲逛,对孩子们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于是,他另找了一个女人,代替旺达帮他照护子女和打理家务,他要求和旺达离婚。旺达顶着满头的卷发棒,摁灭了手头的烟,她对丈夫的说辞毫无异议,同意离婚,孩子们也归丈夫抚养。
旺达过早地成为了母亲,本可以抚育子女,做一个“好老婆”,让丈夫接纳、圈养她,乞食于家庭。但她看上去天性散漫,乐于无拘无束和外出,好奇心驱使着她漫无目的地在外游荡,模特身上的衣裙吸引了她流连的目光。
“旺达是那种,能力不足以应付生活的女人,她不为生活作准备,没受过什么教育,不是特别聪明,出生自那种贫穷的工人阶层,她甚至连工人都做不好。她很早结婚,有了几个孩子,而且她称不上是个好的主妇,甚至也算不上是好母亲。”——洛登自述,《我是旺达》。
同时她又拒绝寄生和依附,男人为她买单,请她吃东西,她就默认和他们上床。丹尼斯先生凶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捂着半边脸,把买完东西剩下的零钱还给他。她渴望认同和鼓励,因此她答应丹尼斯先生跟随他抢劫银行。
阿瑟·佩恩《雌雄大盗》(Bonnie and Clyde,1967)主角原型是美国上世纪30年代的著名抢劫犯邦妮和克莱德,邦妮十六岁就结了婚,婚后三年同丈夫分居。1929年至1933年的经济萧条导致了大范围的衰退,邦妮失业以后和克莱德相遇,两人结伴,自此一道犯罪和一路逃逸。
邦妮和克莱德相识于朋友家的厨房。旺达在一家电影院看完电影,发现身上所有的钱都被人偷走,身无分文的她闯入一间酒吧上洗手间,丹尼斯先生正在此行窃。
邦妮和克莱德最后被警方的百余发子弹扫射,惨死在车上,《雌雄大盗》等于还原了这发指的一幕。丹尼斯先生也被现场击毙,旺达又变成独自一人,她将去往何方?

影片结尾,旺达抗拒地捶打着一个向她求欢的男人,随后逃进树林里,跪倒在地上哭泣。
旺达跟一群人坐成一圈,坐在她右边的男人把一根烟别在旺达的耳后,她不作声地拿掉了。旺达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吞吃着热狗,吸着烟。
“现在,我一边写着,脑海里一边浮现出芭芭拉·洛登电影的最后一幕:旺达在一个夜总会里,被两个寻欢作乐的男人围着,沉默寡言,接过他们递给她的香烟,把头转向右边,再转向左边。她人虽在但心已不在。在此之前,她曾说过‘我一文不值’。摄影机聚焦到她的脸上,她面无表情,然后画面逐渐虚化。”——安妮·埃尔诺《一个女孩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