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天空、山峦、荒无人烟深处的小屋,几乎整部电影都是围绕着孤寂无人的地方展开。欧阳锋抛下嫂子独自一人隐在大漠之中,慕容嫣化身独孤求败对影练剑,黄药师隐居桃花岛自封桃花洞主,盲剑客抛下妻子闯荡天涯——这些厚重的孤独之所以令人动容,是因为背后分离的故事。孤独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什么让角色变得孤独,才是真正能够打动观众的地方。而所有的孤独和困扰背后永恒的命题都是形形色色的爱,形形色色的固执。每个角色都在自己的固执里折磨自己,却又逃不出来,像自己把自己锁在笼子里的鸟,哪怕打开笼门也不愿往外飞。
不同的人对爱不同的态度,欧阳锋没能抓住自己的爱,他固执的选择不再回头,让嫂子独自一人缓慢的守望着失去的东西。尽管只需要黄药师一句话二人便能重逢,但重逢不是当年意,也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他不再回白驼山,但他爱的人其实一直在等他。她也只是想要一句承诺,但却永远也得不到。爱在他们之间似乎变成了一场谁先开口认输的游戏,或许他们最后都会守着得不到的爱而在煎熬中死去,但后悔也都没有意义。他们都太骄傲,不肯放过对方,就连错过都无法让他们反悔。但她其实多想让黄药师告诉欧阳锋自己还在白驼山等他,黄药师为了忘记这份折磨与痛苦,甚至迷信的喝下‘醉生梦死’,逃到沙漠最深处把自己都藏了起来。想要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所以我不再回头。但他们又都后悔,在青春最华丽的时刻,喜欢的人竟然不在身旁。又伏在岸边悄悄的问,我能不能回到从前?
黄药师固执的想要被爱,而固执的认为自己没有得到任何的爱。其实慕容嫣和桃花都深爱着他,而他不愿意相信,也无人能够说服他。盲剑客说着桃花心上有其他的人,以此为理由而远走他乡,但在风声夹杂着鲜血结束生命的那一刻,他终于承认其实还是想要最后再见见桃花。他一直都知道在桃花的心中自己是重要的,只是不愿对自己承认而已。桃花着实是个暧昧的意向,他一直说家乡有好看的桃花,但其实最后才知道,桃花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慕容嫣为了爱而改变自己,为了自己她是慕容燕,而为了婚姻和爱她则是慕容嫣。可就算是慕容嫣,都得不到她想要的被爱。但她只是固执的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不相信这份爱其实是不属于她的。她只要唯一的地位,对影练剑,想要杀死慕容燕的无数个时刻,她是否会慢慢理解其实这是一份无法强求的感情呢。如果不能,那就守在水边,痴情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痴情这个命题,也是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必不可缺少的。既然《东邪西毒》用了金庸的人物,痴情也是可以写的淋漓尽致的。不如说如果没有情作为武侠小说人物的行为逻辑,那么大多数人所做的事情看着都是毫无理性和逻辑的。
痴情也是固执的一种,一瓶‘醉生梦死’其实根本不能让人忘记爱情,因为越想忘记的东西,其实记得越清楚。当欧阳锋喝下‘醉生梦死’,强烈的产生想要遗忘曾经那段爱的念头的时候,他自己也十分清楚,想要忘记是因为记得太清楚。爱仿佛是永恒存在的,任何想要改变已形成的爱的举措,全都是隔靴搔痒。
全篇和所有人都与众不同的是洪七。正因为他简单、直爽、单纯、他才能在被爱纠缠的世界里获得唯一真正的快乐。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计较,平淡的看过所有为爱所困的鸟,然后继续快活的过自己的日子。多令人羡慕,多简单却又不可企及。
电影一如王家卫的风格,快速的剪切画面、一晃而过的高速奔跑般的镜头虚影、扎眼绚丽的色彩。然而当有缺憾的爱作为至高命题旁观这一切的时候,观者最强烈的感受却是‘以乐景衬哀情’。色彩中的苍白,挥洒生命背后的折磨,大漠寂静之下的情感汹涌。电影的英文是Ashes of time,如果可以译为时间的灰烬,那就是爱被时间燃烧之后留下来的痕迹。他讲给观者,你看爱终究是卑微的,无论是客栈里的行侠仗义,大漠里的快意恩仇,闺阁中的流泪而笑,都让这些潇洒的人格变成了笼中困兽。当爱被时间所沉淀,变成一个人生命背景板里厚厚的一层灰烬,当风吹起的时候他还是轻盈而无处不在。仿佛漫天大雪,飞腾黄沙,水珠四溅,动的不是旗帜却是人心。但这却是人一生中不想抹去的痛苦,仿佛某种证明。
爱是沧海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