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者唐志军十几年如一日地找寻外星人存在的踪迹,不惜掏空腰包、跋山涉水,甚至花“重金”购买一根“外星人骨头”,像极了追求骑士梦想却频频出洋相的堂吉诃德,尤其是电影中唐志军欢喜地骑驴、认为自己找寻到了真理的那一幕。而与唐志军一同前行的秦彩蓉便是堂吉诃德的侍从桑丘,她言语辛辣讽刺,不断提醒唐志军认清现实,却依旧陪同他上路。
曾经辉煌现在式微的科幻杂志之于唐志军,正如同远去的骑士时代之于堂吉诃德,或许理想本身并没有对错,遗憾的是使理想存活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但是,在创作者看待与表现主人公的视角与方式上,导演孔大山与塞万提斯存在差异。电影中,唐志军的行为的确是荒诞喜感的,但与之相配的同样也是一个荒诞的世界,如影片中莫名出现几次的、与唐志军同样在追逐地外文明的另一位“科学家”(戴着头盔,骑着儿童车),头戴锅盔,神神叨叨念诗、行动捉摸不定的孙一通,编造外星人故事、卖给唐志军假骨头的骗子等等。有言云,“在荒诞的世界中,荒诞才是唯一的正确”,唐志军的荒诞行为在荒诞世界观之中反而显得真实、执着甚至难能可贵,影片镜头也呈现出肯定的意味。然而小说的视角与情感更为复杂,塞万提斯对于堂吉诃德各种事件的描写是幽默、讽刺又生动的,堂将羊群视作军队,将风车视作敌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在阅读时简直是又爱又恨,又嫌弃又敬佩,又可怜又崇高。我个人更喜欢小说带给我的审美体验,一种想象自由的空间——我可以自己选择看待堂吉诃德的方式,而不必强行匹配创作者的情感视角。
当然,唐志军与堂吉诃德的结局是截然不同的。唐志军“亲眼目睹”了神迹,找寻到了苦苦追求的真理,并与因重度抑郁症自杀而去世的女儿(也包括与自己)达成和解。而堂吉诃德是失落的,他黯然回到故乡,面临是继续坚持理想还是回到平凡现实的抉择。电影给出的答案是“爱”,片尾最后的谜底也将宇宙视作人类双螺旋结构的DNA,所有问题的最终都指向了人存在的本质。这是浪漫的,也是文艺的,当然在我看来也是比较落于俗套的。因为,若唐志军的偏执仅仅是一种无法与现实、与亲人和解的心理创伤,那他就并不是真正的堂吉诃德,这部影片也无法真正塑造一个与时代搏斗的典型形象——科学、哲学、真理性的追求陡然转变成伦理道德的爱,时代大问题变成了个人问题并从内部得到了解决,一出跌宕的悲剧被悄然安慰和抚平,不免让人觉得稍微惋惜。
当然,我由衷觉得这部影片是目前中国小成本科幻之最,它最起码细腻灵动地讲好了一个故事,而这却恰恰是当下很多内陆电影都做不到的。或许堂吉诃德到了中国,还真说不定会被爱的伦理道德所“感化”,还真说不定就是一个唐志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