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82生的金智英」一样,都是普通人的寻常故事,但每个细节却或多或少都能照应到现实。仔细剖析剧中女主的家庭,其实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恶人,老公看起来温柔,会关心家庭,婆婆是个热心肠,愿意偶尔分担育儿的重任,两三岁的女儿文香正值吵闹和粘人的年纪,却也还算是普通孩子的顽皮,但即使是这样,当真实呈现女主的日常琐碎,其中的处境依然让人心生绝望。

被抽中的陪审员的工作打破了里沙子全身心育儿的生活状态,家庭的矛盾也随之暴露出来。女儿文香没人带,育儿的任务自然转交给了婆婆,即从一个女人转嫁到另一个女人,丈夫依然正常加班和应酬,正如他希望生孩子后里沙子可以放弃工作来照顾家庭,生育于他来说就是女人既定的责任,是母职的一部分。

其实剧可能比现实还好,因为里沙子的老公还在偶尔带娃,「消失的父亲」即丧偶式育儿基本是我和父母辈这两代的生活写照,父亲出差在外负责经济来源,母亲则负责生产育儿,成为天然的照顾者,维持着再生产的活动。这样的性别分工导致的是,父亲从社会生产中获得社会身份,尊重和威望,也从家庭中汲取情感养分,偶尔参与育儿,连会换个尿布都能得到社会嘉奖。而母亲则放弃自我实现(工作/上升机会),充当着天然地哺育者和照顾者,即便能从育儿中获得一部分情感补偿,但依然会被家庭生活琐碎所吞噬。

更重要的是,整个社会对母爱的歌颂和想象,也让人们无法接受任何偏离“奉献”的母亲,也让母亲的言行和付出时刻经受着更加严苛的审视。正如剧中所演的,孩子和家庭一切问题都变成了母亲的问题,没奶是她的问题,孩子哭闹是她的问题,丈夫没能及时吃上热饭也是她的问题...里沙子真正所面对的困境不仅是育儿本身的辛苦,还有身边各种人以”为她好“的名义所进行的各种规劝(指手画脚),婆婆要她学习快手菜来做给儿子吃,教她如何更好地服务家庭和孩子,老公戏谑她是不是听不懂庭审,不行就别干了,身边的新手妈妈说我家孩子就很乖,是不是你家娃有问题。整个家庭和乃至社会不仅对她身为母亲的付出表示理所当然,还会苛责她做的不够好。

想起不久前听随机波动去年三八妇女节的一期播客,讲的就是母职,嘉宾辽京聊育儿经历时分享道,“我老公经常会教我怎样做妈妈,我从不会教他去做爸爸,因为我不是爸爸也不是男人,没办法教别人做一个我做不了的事情”。结合到剧中很应景,整个社会都在教里她如何做妈妈,每一句潜台词都是你做的不好,说话的人甚至包括了少有参与育儿的父亲,很是讽刺。

另一个层面,这些放弃或者牺牲个人事业的女性最终非但未得到尊重,反而可能为此遭到指责,像82年生的金智英,作为没有工作没有社会身份的家庭主妇被人们诟病是妈虫,而“坡道上的家”中,有工作的职业女性却难以平衡家庭和事业,也未能幸免生育的困境,丈夫能帮忙(却不是分担)家务育儿都算好的,面对毫无性别意识的伴侣,觉得育儿天然是母亲的责任,那么女性其实就是打双份工,下班回家很可能面对一个巨婴的丈夫和亟待需要母亲陪伴的孩子,这些点在现实中其实并不少见。

乔德罗在《母职的复制》里说道,在传统中,女性哺育了一整个家庭,在生理上,她们要操持家务和养育儿女,在心理上她们需对丈夫予以情感上的支持,并保持与子女的母系关系,而现代家庭中没有一个角色的主要任务是让家中的妻子和母亲拥有复原(reproduction)之机,并获得情感上的支持。

剧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点是一个参与审判的女性法官试图和老公平分家务和育儿的工作,而老公在尝试了没多久便苦不堪言,最终坦言道,「我才不在乎什么女性工作的权利,我只希望老婆能做饭带孩子守护好家庭」。非常写实的一句话,看到这里让我忍不住想,是否很多男性之所以抵制女性的「性别觉醒」,抵制一切女权,除了来源于自身的性别立场以及对性别不等的无意识,其实另一方面是,他们其实知道女性处境的弱势,但选择沉默和反对是害怕女性的性别觉醒让他们丧失原有的性别红利。

其实不难理解为何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恐婚恐育,在父权制的传统性别分工里,家庭的结构就是基于对女性的自我牺牲来维持的,女性性别意识的觉醒势必会带来对传统性别分工的反抗,即便目前这样的反抗仍然是个人层面的,但觉醒却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未来没有制度和体制改革支持,唯一的现实很可能就是像韩国一样,愈加下降的结婚和生育率。

最后,我依然将此剧推荐给身边的每个人,无论性别,多一个去意识和反省传统社会构建的性别分化给自己的影响,就多一分对传统性别分工的反思和理解,也能更加平等地去构建自己的家庭和亲密关系。还是之前的那句老话,性别意识的觉醒势必会带来痛苦,但它也会带来真正的坚强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