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婆罗多——一部戏剧,基于同名印度经典史诗改编
The Mahabharata - A PLAY Based Upon the Indian Classic Epic
作者:让-克劳德·卡利耶尔(Jean-Claude Carrière)
英文翻译: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
中文翻译:我
据1989年英文版译出。
首发于公众号“吟游诗人的手卷”。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译者仅为爱好者,水平有限,翻译难免有错漏、不专业之处,敬请谅解,欢迎批评指正!
我们在观看东方传统戏剧时,往往会遇到的难题之一是:我们虽在欣赏,却不解其意。若不掌握理解其中象征的钥匙,我们就始终是外行,即使能够感受到表层的魅力,也无法触及到孕育了如此诸多复杂艺术形式的人文现实。
我第一次看卡塔卡利舞(Kathakali)表演的那天,我听到了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新词——《摩诃婆罗多》。舞者表演的这一幕就出自这部作品,我难以忘怀他突然从幕后现身时给我的震撼。他穿着红金相间的戏服,脸上画了红红绿绿的妆,鼻子就像一颗白色的台球,指甲尖锐似刀;在本该长着胡髭的地方,两枚白色的月牙从唇边凸出,他的双眉如鼓槌般上下飞舞,手指奇异的比划传达着某种信息。透过这壮美又凶猛的动作,我能看出一个故事正徐徐展开。但是是什么故事呢?我只能猜测,那大概是一个充满神话色彩的遥远故事,它来自另一种文化,与我的生活毫无关联。
我渐渐意识到我的兴趣在衰减,视觉上的震撼也在逐步消退,这让我有点伤心。然而,中场休息后,舞者卸下他的妆容回来了,他不再像一个半神,而只是个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的可亲印度人。他描述了刚才表演的那一幕,然后又跳了一遍其中的舞蹈。那些仪式般的手势动作经由这个当代人一一展现。那庄重难解的形象已然让位于一个更普通、更易触及的形象,我觉得我更喜欢这样。
与《摩诃婆罗多》再相逢时,它是以一系列故事的形式出现的,由杰出的梵文学者菲利普·拉瓦斯汀向我和让-克劳德·卡利耶尔倾情讲述。经由他,我们开始理解为何它是人类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它又是如何既远离,又贴近我们的生活的——就像所有伟大的作品那样。《摩诃婆罗多》中蕴藏着许多对印度思想的深刻表达,然而,两千多年来,它又如此紧密地渗透到了印度人的日常生活中,以至于其中的角色不朽地活在在数百万人的心中——对于他们而言,这些角色就像自家人一样真实,与他们共历争执与疑问。
这些故事使我和让-克劳德魂牵梦绕,终于有一天,在听完很长一段故事后,我们站在凌晨三点的圣安德烈艺术街上,与彼此约定:我们要设法将这些故事带入我们的世界,与西方的观众一同分享。
决定一旦作出,第一步就显而易见:去印度。自此,我们开启了一系列漫长的旅程,参与项目筹备的演员、音乐家、设计师等也逐步加入。印度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而我们也因此变得无比富足。我不能断言我们已见过它所有的面向,但我们的阅历足以让我们明白那无限的多样性。每一天,都有新的惊喜、新的发现。
我们看到,几千年来,印度处于持续不断的创造氛围之中。即便生活本身趋从大河那庄严的悠长节奏流淌,但与此同时,在水流之中,每一个原子也拥有自己生机勃勃的能量。印度人已孜孜不倦地探索出了人类经验中每一个面向的所有可能。如若想要了解手指这一人类最不起眼但又最神奇的身体部位,我们就会发现一根手指能做的一切都已经过探索,并形成了一套知识体系。如若想要了解词语、呼吸、肢体、声音、音符——抑或是石头、颜色与布料——我们都能发现相关的研究已经结合了所有的面向——无论是实用的、艺术的,还是灵性的。艺术意味着歌颂每一种元素最精妙的可能,艺术也意味着提炼每个细节的精华,从而使其能够作为不可分割的整体中的重要部分展现自身。我们对印度古典艺术形式,特别是表演艺术,了解越多,就愈发意识到这些印度人至少要终其一生去掌握的艺术,外国人只能去欣赏,无法模仿。
表演和仪式之间的界限十分模糊,我们见证的许多活动都让我们更接近吠陀时代,至少是更接近印度那独一无二的能量。提延姆(Theyyems)、穆迪阿图(Mudiattu)、雅克夏甘那(Yakshagana)、恰乌(Chaau)、贾特拉(Jatra)——每一个地区都有其独特的戏剧形式,而几乎每一种形式——无论是歌唱、默剧还是讲说——都触及或是讲述了《摩诃婆罗多》的一部分。我们行之所至处所遇见的圣贤、学者、村民,都为外国人对他们的伟大史诗感兴趣而欣喜,也都慷慨地向我们分享他们的理解。
印度人在《摩诃婆罗多》上倾注的爱令我们深受感动,我们不由得对自己承担的任务也充满了尊重与敬畏。
然而,我们知道,剧场的气氛不应过于庄严,我们也不能任由自己陷入不当的崇敬之中。在印度,对我们最具指导性的就是民间传统。在其中我们发现,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即兴表演中探索的技巧,也是所有民间艺术所共同具备的。一直以来,我们都将剧团看作一个多头的说书人,而在印度,接触《摩诃婆罗多》最迷人的方式之一就是通过说书人。他表演时不仅和乐而歌,还将乐器用作一种独特的布景设施,它可作弓,可作剑,可作杵,可作河流,可作军队,甚至可作猴子的尾巴。
当我们从印度之行归来时,我们明白了:我们的任务不是模仿,而是传达(suggest)。
接着,让-克劳德开始了将所有阅历转化成剧本的庞大工作。有几次我看他的脑袋都要爆炸了,因为几年来他积累的印象和信息块实在是数不胜数。在排练的第一天,让-克劳德给了演员们一份长达九小时的剧本,说:“这部戏还没有完成。现在我要根据它在你们手中的发展重写每一幕。”实际上,他并没有重写,不过在工作期间,这些材料确实在不断地发展。
后来我们决定制作英文版,我开始着手准备一份尽可能忠实于让-克劳德庞大工作的翻译。
无论是英文还是法文的表演,我们都没有试图重构三千年前达罗毗荼和雅利安的印度,亦不妄图展现印度哲学的象征意义。我们在音乐、服饰、动作中尽力去传达印度韵味,但也不假装成为我们所不是的。相反,我们让来自世界各地的演员齐聚一堂,通过融入自己的文化特质来诠释《摩诃婆罗多》。我们便以这样的方式,向这部只有印度方能创造,但也能激荡全人类之共鸣的作品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