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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nes Films 」

在今年戛纳电影节的导演双周单元中,两部美国电影十分亮眼:《高弧慢球》和《米勒角的圣诞夜》,他们都来自Omnes电影小组,就像阿根潘佩罗小组一样,Omnes电影小组的每个创作者都是独立的个体(独立电影),但大家团结在一起,每部作品都是由小组成员共同制作完成,他们互为演员,导演,剪辑,摄影师,编剧等。

Omnes电影小组位于美国洛杉矶,成员包括泰勒·陶尔米纳、卡森·伦德、乔纳森·戴维斯和迈克尔·巴斯塔等美国导演,以及洛蕾娜·阿瓦拉多和亚历桑德拉·辛普森等欧洲导演。

他们的使命是「填补现代电影的空白」,电影充满激情,雄心勃勃,由小组制作,他们更注重氛围而不是情节,关注研究21世纪多种形式的文化衰落。无论主题或类型,他们都寻求构思新颖、感受前所未有的项目。

《高弧慢球》(2024,卡森·伦德)的故事发生在1994年的秋天,关于新英格兰一个小型棒球场被拆除前的最后一场比赛的过程。两支由酗酒的娱乐联盟球员组成的破烂球队完全无法面对球场的消失对他们未来生活的影响,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友好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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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弧慢球》(2024),卡森·伦德

这是一部关于时间流逝的电影,电影在单一空间和环境下展示着不同年龄和体态的人物形象,通过“最后一场运动比赛”来影射如今的美国文化社会,这似乎永远不会成为一部运动电影,而是一部关于怀旧生命、珍惜生活和时间的空间电影。垂垂老矣的怀斯曼的画外音架构着群像的复杂性和氛围,匀速水平的镜头缓慢地讲述着大家的故事,仿佛观众就和这些运动员一样在场共同见证着比赛,高弧慢球也在大家消磨时光的时候彻底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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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森·伦德

- 采访人 -

Andy Yan

西部影谈特约记者

- 受访人 -

卡森·伦德

美国导演,《高弧慢球》导演

- 采访时间 -

2024年10月17日,第68届伦敦电影节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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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届伦敦电影节

以下内容为西部影谈专访导演卡森·伦德

西部影谈

《高弧慢球》在昨日进行了伦敦电影节的英国首映。这部影片的世界首映是在今年早些时候的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之后又在其他国家的电影节陆陆续续进行了展映,这一次来到伦敦电影节,对于你本人来说,感受是怎样的?

卡森·伦德

一切都很出乎我的意料,我非常感激感谢我们的电影能够在世界各地放映,我认为这部电影还是非常具有美国特色的,它所涉及的主题内容也全部关于美国本土。我很高兴它能被全世界所接受,被人们所接受,我想和那些不一定精通棒球的人交流。伦敦是座美丽的城市,我昨天刚刚到这里,观众很热情,座无虚席。我觉得这里有点像悉尼,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惊喜,人们也非常非常热情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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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勒角的圣诞夜》(2024,泰勒·陶尔米纳)

西部影谈

最开始Omnes电影小组并没有那么知名的时候,大部分情况还是需要众筹来帮助拍片的,而如今特别是今年的两部作品入选戛纳,让Omnes电影小组知名度明显有了提升,也不再完全需要众筹来帮助拍片了,是这样吗?

卡森·伦德

的确是这样的。这似乎是目前制作真正前沿独立电影的最好途径。因为大的电影制片总不是能这样的,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我的感受是很深刻的,虽然很痛苦的,但也同时很有趣。

西部影谈

今年Omnes电影小组的《高弧慢球》和《米勒角的圣诞夜》在国际电影节舞台上展露锋芒,让全世界的影迷关注到了你们。

近些年来,独立个体的电影小组通过大大小小的电影节展现自己,并最终让影迷熟知,比如潘佩罗小组,他们制作了很多优秀的现象级作品,如《迷雾中的她》(2022),《花》(2018),在你看来,这些独立的电影小组创作出更多的电影是否重要和值得?因为不论Omnes电影小组还是潘佩罗小组,如果他们的电影不参加电影节,那么知道这些电影和电影导演的观众就很少,比如说您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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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岛国际电影节Omnes小组专题展

OK,回答你的问题。整个旅程从早期到现在我是非常激动的,也让我感到欣慰和满足。我认为我们得到了一些应得的认可。我不想表现得好像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无权享有,但我们已经为此努力了十年,并试图制作出我们想要制作的电影,非常私人化,也非常亲切。Omnes可能浸泡于美国电影的某些传统,但我应该说也浸泡于世界电影的某些传统,但肯定有其独特之处,尤其是最近的两部作品,《高弧慢球》和《米勒角的圣诞夜》,有着非常标志性的主题,我们正在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总而言之,我们很高兴能得到认可,也很高兴能得到资源来实现这些项目。即使我们的影响力不断提高,但我们仍会保持对电影的热爱与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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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弧慢球》剧照

西部影谈

《高弧慢球》的故事时间发生在一天内,Omnes电影小组今年的另一部影片《米勒角的圣诞夜》同时也是发生在一天的故事,两部电影都是群像电影,你能分享一下创作这类故事时遇到的一些挑战吗?

卡森·伦德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挑战。我说的 “我们”,是指我自己和泰勒·陶尔米纳,他是《米勒角的圣诞夜》的导演,这是一个有趣的挑战,我们要压缩时间和空间,确保灯光和声音的连续性。在这两部影片中,我们使用了大量的分层对白和从不同扬声器中传出的背景对白来连接空间。空间一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创造一天发生的故事,我不知道,我还在想这个问题,事实上老实说,我觉得这跟21世纪的电影发展太快有关。我想说的是,我们现在的生活节奏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会对生活中所失去的东西感到惆怅。泰勒和我都离开了我们自己的家乡,搬到了美国的另一个海岸,对过去充满了憧憬,但同时也疏远了过去。

所以我觉得我们都有一种愿望,我觉得我们都把拍摄电影当作一种捕捉特定时间和地点的方式,并将其保留下来以作纪念。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灵感来源。我认为这导致这些故事被压缩,是具有非常清晰的空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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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腿黑面包》(2019,泰勒·陶尔米纳)

西部影谈

你们电影小组的官方网站有写道,Omnes电影小组的目标或者说使命是“填补现代电影的空白。它充满激情,雄心勃勃。”你是否能进一步解释或阐述你自己眼中的“现代电影”是指什么?

卡森·伦德

提出这样的目标声明非常挣扎和困难,因为我们不想把自己束缚住。我们并不是所有的电影都有相同的形式、结构或叙事手段。

但我们确实认为,这些影片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对美国独立电影制作的主流模式有一种疏离感。我认为在过去的20到30年里美国独立电影制作经历了几个不同的阶段,很多电影不注重灯光和舞台效果,我不是不喜欢这些电影,我只是认为这并不是我们真正想做的事。我认为,我们更感兴趣的是利用这种工具营造一种非常特殊的氛围。我们非常注重形式,对摄影、剪辑、音效都很有想法,并试图用所有这些工具做一些更有沉浸感和情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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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弧慢球》剧照

西部影谈

关于《高弧慢球》的电影本身。为什么要选择棒球?世界上有这么多运动,为什么偏偏是棒球呢?你喜欢打棒球吗?

卡森·伦德

是的,我一直都喜欢打棒球。棒球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它占据了我整个世界。我非常了解棒球的业余娱乐联赛,因为我在加利福尼亚参加过。在新英格兰州我也参加过业余联赛,所以棒球是一个我熟悉的运动,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有文化意义的运动竞技比赛。

我认为当今我们正处于美国历史的转折点,它已经今非昔比了,棒球对美国文化的意义已大不如前,它似乎已不再受欢迎。它经历了一场身份危机,在职业层面上,他们实施了所谓的 “投球计时”,以加快比赛节奏,吸引新的观众。我认为这只会适得其反。我个人认为,这有点像把比赛的诗意性抽走了,因为它把时钟带进了一场有自己诗意和时间感的比赛。

我拍这部电影的目的并不是让人们喜欢棒球,而是真正探讨棒球对这种文化的意义,它既是一种游戏,也是一种社区建设运动,一种将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方式。我选择用这项运动来处理我对美国社会的其他想法,它是一种促进社交的游戏,它对美国人的意识一直都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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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弧慢球》剧照

西部影谈

电影标题“高弧慢球”其实是棒球运动的专业术语,这其实在电影里也有提到。整部影片不仅仅是一部关于棒球运动的体育电影,更像是一部关于时间和生命流逝的电影。那么,像”高弧慢球“这种隐喻在影片中是如何体现出来的呢?你怎么看?

卡森·伦德

我认为在多种意义上是如此的。“高弧慢球”是很少被投掷的一种球,有点像濒临灭绝的物种,在过去更多的是被抛出。实际上我们有一个主要的实践者,比尔·李(注:美国著名左撇子棒球手)被称为太空人,他有在电影里出现的,这其实是对这一高弧慢球投球历史的一种回顾,因为它很少被投出,正因为它是如此晦涩难懂的投球,我觉得它很适合拍成电影,它讲述的是比赛中局外人的故事。

除此之外,在片中的一段独白中也有详细阐述,由内特·费舍尔饰演的投手打算如何在比赛中投球?我觉得他对这一球的理解和我对这部电影的理解是一致的:棒球是关于时间的,尤其是投球,它是关于操纵时间,操纵比赛节奏的,这个球比你投出的任何球都要慢得多,这会让击球手感到不适应,我认为这是这部电影的一个隐喻,我们要给你的一部体育电影是和你想象的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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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弧慢球》剧照

西部影谈

我想谈谈弗雷德里克·怀斯曼(注: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他所扮演的角色,Branch,你是为什么要选择他来当影片特别画外音,特别还是影片的最一开始登场,当然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导演。

卡森·伦德

他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之一。特别是在美国,他选择用目录册的方式去记录美国社会机构和社区,对于我来说它们是非常封闭的世界和语言。他是一个人类学纪录片导演。我想把他放在那里,放在最前面,作为一种让观众排队的方式展开叙述。这也是观众对这部影片的期待,虽然他的角色是虚构的,他更多的是在以声音探索一个社区、一个地方和时间的变迁。

我很早就想让他以某种方式参与到影片中来。实际上我原本打算让他在电影中扮演记分员的角色。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巴黎,所以没能如愿。这也很难,因为他年纪很大了。后来我们进行后期制作时,我又回到怀斯曼这里。我觉得我真的很想演一个角色。

我想用画外音的方式向观众介绍这部电影的背景,那就是球场正在被拆除,为一所中学让路。我很荣幸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在广播中加入了这种复古的声音,我认为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在90年代,广播是郊区生活中很常见的一部分,也是与你所在社区发生的事情建立联系的一种方式。所以我想向它致敬。我是很喜欢所有电影以这种方式使用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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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2003,蔡明亮)

所以我就在想,让我来拍我自己版本的《不散》,但这部电影是关于在球场(即将)关闭时的棒球比赛。就像《不散》在那部电影里所做的那样,它总是让你回到电影里发生的戏院,然后镜头开始展示了戏院的外围,然后又回到里面,不断地来回切换。这就像一个有机体,有很多的戏谑,所以我的节奏不会那么慢。但在电影的后半段,我确实会在一定程度上就此打住,因为每个人都太累了。因此,我们可以使用一些较长的镜头与构图。

夜晚戏有受到卡朋特的一些影响。在我看来我在设计电影画面的时候,特别是这部影片是一部群戏,我会想到很多经典的1950年代的美国西部片,像巴德·伯蒂彻,安东尼·曼,霍华德·霍克斯等,同时还有匈牙利导演米克洛什·扬索,特别是他的电影《红军与白军》(1967)和《无望的人们》(1966)都影响了我。这些导演的电影对我的影响很大,他们通过移动镜头展现群像,让你沉浸在一个有自己规则规划的世界中,而且他们并不试图让你融入这个世界,你只需跟上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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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弧慢球》被《视与听》杂志戛纳电影节专题推荐

西部影谈

在电影中,Ed是第一个离开球场的,你是如何设计这个情节的?

卡森·伦德

其实是在提醒观众除了棒球比赛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而这个外面世界的事情随时都会介入,所以他必须选择离开,只是觉得把这个角色介绍给观众很有趣,你觉得他很关心这个游戏却因为家庭琐事离开了比赛球场,所以我个人认为这形成了一种喜剧效果。

从逻辑上讲也是有合理原因的,我们没有让基斯(扮演Ed的演员)在片场待超过一定的天数,一开始我们只能把他写进整部电影里,我觉得他不得不离开是个很好的意外,因为这让我们有了那场戏,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必须通过离开从而认识到棒球似乎并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西部影谈

《高弧慢球》是你的第一部长片作品,你接下有什么打算?

卡森·伦德

我目前在写两部电影剧本,有一部是和别人共同编剧的。我的第二部电影,如果顺利的话,实际上有点像《高弧慢球》的精神伴侣(兄弟篇),我或许将启用许多相同的演员,并聚焦于另一项地区运动。

这仍然是一部体育题材电影,但我不想被这样的题材所困住。但我已经拍过一次了,而且我也爱上了这个团队,我想再次利用这一点,使用一个大点的团队。这是另一部扎根于特定地方的电影。

另一部是喜剧片,故事发生在缅因州的海岸,关于龙虾渔民社区之间的故事。

西部影谈

这听起来让人十分期待,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作品。

《高弧慢球》剧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