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诞生了两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好莱坞电影《毕业生》《邦妮和克莱德》,美国电影一举跃进“新好莱坞时代”。而这两部电影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迷茫和反叛。20世纪60年代,电视机的普及给予了电影行业巨大冲击。与此同时,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风生水起,越南战争、种族民权运动高涨,嬉皮士文化盛行……“迷惘的一代”“垮掉的一代”不对传统英雄主义叙事买账,开始自觉寻求好莱坞电影新的解法。
本杰明这样一个典型人物就是在如此的时代背景下被塑造的。一如夜班便利店员自带的孤独感,毕业生,是一个人在社会上失去身份的瞬间,也是只身一人面对无数新规则新秩序的时刻。迷茫,彷徨,惆怅,本杰明又是如何反抗,如何在社会的鬼怪密林中找到出口?
第一反,否定虚假社交。“派对”,尤其为西方观众所熟悉。现代生活明确分割了私人与公共的领域,而人们却把两者间的大量空白留给了“派对”。人们没日没夜的以此填补感情上的空缺,渐渐依赖这种短平快且不用负责的私人情感联系。
影片中的第一段长镜头:本杰明茫然呆坐在幽静中,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鱼儿无声地游动。门被打开,灯亮了起来,父亲走到本杰明的面前,问他为什么还不下去,楼下等待着的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朋友。父子俩的交谈被第二次的开门声打断,本杰明的母亲也来催促儿子下去,然后一家人共同步下了楼梯。这是电影开始后不久即出现的“派对”。伴随着本杰明的步下楼梯,我们开始进入到派对的语言中,见到了一群男男女女,衣着华丽、举止文雅。他们热烈地拥抱我们的主角,夸饰的热情处处浮现。每个派对上的参与者,都是面具的主角,他们的满面微笑是久经锤炼出的虚假。在这个重要的社交符号面前,导演刻意强化了本杰明的不适。这让我想起了《八部半》里著名的“空间争夺戏”(导演在酒店大堂反复被资方、制片方、演员方裹挟),同理,“名利场”“派对”所象征的社会公共生活均是丑陋虚假,是腐朽堕落的精神毒药。
第二反,摆脱父权体制。本杰明这一角色,无疑是站在了当时社会主流价值体系的对立面。他所直面的,是完全遵循中产阶级意识所打造的社会形态——男性和父权是社会和家庭的权力中心。从汽车、别墅、私人泳池到集体派对,无不被支配于这套乏味的规则之下。初出茅庐的毕业生,自然也被纳入到这个结构中去。而本杰明,一拒绝的父辈提供的社会位置和既定经验(塑胶业工作机会),二拒绝以财富、权力、消费能力作为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生活方式。
所以罗宾逊太太(反文化、性解放的象征)这个角色应运而生,以反抗父的名义渴求母亲,这种禁忌的情感关系,完全偏离了社会道德准则,这也为本杰明反的高潮铺垫。
第三反,逃离社会保守价值观。与罗宾逊太太不愉快的结束之后,本杰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伊琳——罗宾逊太太的女儿。而这番剧情放在当时也可谓是对观众价值观包容度的挑战。电影最后,本杰明闯进教堂抢婚的时候,新娘的亲友蜂拥而上,本杰明挥舞着教堂的十字架将人群击退,用十字架卡住大门,将阻挡他们的亲友困在教堂里,然后带着新娘逃跑。二人再一次闯入了满是保守价值观注视的公交车里,对抗世俗,短暂幸福。
而影片最后的结尾,为何称之为偶然得来的神之一笔呢?在于它同时又完成了对旧价值的回归。两人冲动的疯狂之后,再次陷入迷茫。本杰明所代表的广大青年群体们,反,究竟为了什么?没有答案。与本杰明的出场方式呼应,他注定是与迷茫和彷徨难以割舍的,换句话说,本杰明注定拥有负向的人物弧光,注定走向堕落。这也向我们展示出了另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在浩浩荡荡的时代洪流中,新思想,该何去何从?
“你想要什么?”影片开头,本杰明的父亲这样问从名牌大学以优秀成绩毕业的本杰明。“我也不知道,你难倒我了,我想要不一样。”本杰明回答。want to be different,好像一场以60年为周期的迷茫轮回,在经济下行之时再度重演。
我想要什么?我扪心自问,我想要世界上所有的路都延伸到我脚下,迎接我去踩。但现实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心比天高,而自尊却一次又一次的悄悄碎掉,到最后发现,原来连自命不凡都是一种平凡。
和本杰明一样,我现在也找不到答案,只有熬过这阵黑暗——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