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是由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执导的半自传电影。影片的故事主要围绕“在意大利的南方小镇上,痴迷于电影的小孩多多与影院放映员阿尔弗雷多之间形成的亦师亦友的交情,以及长辈身份的阿尔弗雷多给多多的人生带来的巨大影响”而展开。该片以充沛的情感,成功的人物塑造,精湛的试听运用以及对影史经典作品的致敬,深受世界各地影迷的追捧,并荣获第6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等多项大奖。

故事起源于西西里的小镇,这里一片祥和,自然环境优美,居民热情淳朴,好似永远被温暖的金色阳光所普照。但这儿也是一个舒适圈,为了追求更大的成就,很多人面临着离开与否的抉择。片中那位带领家人前往德国的“共产主义者”,上车前虽大骂道“再见了,这个该死的地方”,上车后却不舍地向四周的每一个人挥手道别,便是这种心理矛盾最直观的体现。意大利电影大师费里尼也是如此,这位来自里米尼小镇的电影导演拍摄了多部关于故乡回忆的影片,即便是《罗马风情画》中也少不了小镇的影子。在费里尼的半自传电影《浪荡儿》中,五位年轻人在里米尼小镇惹是生非,醉生梦死,突然有一天,主角之一摩拉德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搭上了驶离镇子的火车,一个孩子在他上车时问道“为什么要走,你在这里不快乐吗?”听到这个问题,摩拉德顿时说不出话,好像儿时以来在镇子里度过的快乐时光全然涌上心头。在影片《天堂电影院》里,不仅以叠化的方式穿插了《浪荡儿》数十秒的片段,更是在多多离开小镇的一场戏中模仿了摩拉德离开时的画面构图,而那场戏中前来送别却没赶上的神父恰好是《浪荡儿》的主演之一。


这个故事的暗线是由电影串联的,本片的灵感来源于《福尔摩斯二世》,是由巴斯特•基顿自导自演,以放映员为主角的经典默片喜剧,他的画像便摆在阿尔弗雷德放映室里最显眼的位置。“天堂电影院”放映过许多经典片目。从让•雷诺阿的法国诗意现实主义电影,到约翰•福特的美国西部片,随后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代表性作品《大地在波动》,再到为法国电影新浪潮争取市场条件的情色片《上帝创造女人》等,这似乎代表着整个电影艺术的发展。因此,“天堂电影院”的由盛转衰直观的体现了“电视”“录像”对电影业造成的负面影响,使观众在时光的变迁中唉叹不已。影片关于“时光变迁”的担忧还体现在外来文化的侵袭,多多在罗马行驶时,所看到的一车嬉皮士以及小镇的年轻人面对影院被炸毁时的不以为然、嬉戏打闹,无不象征着传统的逝去。相较于费里尼在其晚年作品《舞国》和《月吟》中对这两种现象的戏谑讽刺,托纳多雷的呈现更加客观、理性。
正如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所言“再没有什么艺术比电影更像音乐的了”。电影和音乐都有其内在的节奏,本片的原声与情节所附着的情感基调完美结合,使故事的齿轮华丽地转动。埃尼奥•莫里康内的音乐总是深入人心且不会拘泥于一种风格。与《美国往事》的配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莫里康内为本片的作曲随着故事的发展灵活变动为影片添色了不少。欢快的旋律及其变调在影片中多次出现,不仅营造出小镇安详自在的氛围,还象征着多多在耍诈搭上阿尔弗雷多的自行车,与爱莲娜相处等美好时刻的愉悦心情,然而这些欢快的音乐只存在于回忆之中,回忆与现实形成对比,更意味着这些回忆对于多多是无比珍贵的;火灾发生时,局促不安的音乐渲染了紧张的情绪,紧接着,悠长婉转的曲调便融入到“新天堂电影院”开张的情节中,给人以怡然舒缓的心理抚慰;在追求爱情失败的新年夜,失落之情伴随着伤感的音符,从人物的内心外化出来;在影院被炸毁的一场戏中,这是音乐助推了怀念之情的抒发;融入到那影片结尾的三分钟吻戏段落,便可以激发观众的回忆,让两位主人公之间跨越时间、空间,却被埋藏数十年的交情之感染力彻底爆发出来,向观众发出最后的情感轰炸。
影片中穿插了多处观众在座无虚席的影院,观影的场景。而支撑着这些片段时空连续性的主要因素,便是每部电影声音的延续。例如,在观看卓别林的短片《击倒》时,镜头对准禁不住捧腹大笑的观众时,源自短片的音乐持续下来,让“第二层观众”(我们)以听觉的途经感受到仍在播放的影片。一位观众在观看黑帮片《疤面人》时遭到枪杀,机枪扫射的音响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并实现了影像声音与现实的联动,颇有趣味。
剪接是电影艺术相较于其它艺术形式所独具的创作手段,必然是批判一部影片的重要角度。不论是片中阿尔弗雷多所剪接的实体胶片,还是当今数字化的剪辑,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本片出现了好几处可圈可点的相似性蒙太奇。例如,画面从神父手中摇晃的铃铛切到小镇钟楼上的大铃,进而以俯拍的全景镜头将小镇的日常气息展现得一览无余;再如,经受火灾之后,多多与变成盲人的阿尔弗雷多首次相会,后者用手将多多的脸半掩,下一个镜头里,阿尔弗雷多的手移开后,多多已从童年转变为青年,导演在这里使用观众“心理承接转场”,不仅压缩了影片的叙事篇幅,还通过这种表现手法所造成的突兀感,引得观众更加感慨与时光的变迁。同时这样的处理手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将我们带入到了阿尔弗雷多的视角,毕竟他对多多的视觉印象只停留在童年时期,只有触碰了他的脸后,才会意识到变化。
入伍前,多多在情急之下奔波寻找爱莲娜的片段里,多多的行动与影院中正在播放的《呐喊》来回切换。《呐喊》是由意大利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所执导的一部新现实主义电影,影片讲述了男主阿尔多喜欢伊玛却从来爱而不得,最终生无可恋的阿尔多当着伊玛的面,跳楼身亡,以生命作为爱的代价。对于《呐喊》对引用暗示了多多的love in vain,解释了“士兵的故事”,并且提出了一个问题,假若阿尔弗雷多没有插手阻断两人的交往,这段爱情会不会演变成一出悲剧呢?


无可置疑,《天堂电影院》是一部“热爱电影”的电影,其中无处不彰显着托纳多雷的“影迷情结”。很多导演拍摄过同样性质的作品,贝纳多•贝托鲁奇的《戏梦巴黎》便流露出,导演本人对于六十年代,“法国知识分子青年甘愿为电影献出生命”的怀念;甚至有美国导演保罗•托马斯•安德森拍摄《不羁夜》以追溯那个色情影业蓬勃发展的时期。也许对这些电影人来说,他们心中总是有一个“黄金年代”,但很可惜,就像多多儿时的小镇一样,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