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b站有《侠女》的高清资源,昨天真是有幸感受了胡金铨大师的艺术
说实在的,这片确实比较令人疲惫,倒并不是因为大多人反映的冗长拖沓,毕竟上世纪许多佳作节奏都比如今的电影更缓,看了许多也差不多习惯了,然而胡金铨的电影语言真可谓精致而丰富,值得关注的点巨多,应接不暇,而人文内核又是如此厚重深刻,对于当年本作票房不佳,似乎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艺术高度层面,《侠女》真可以称得上是华语电影的一大标杆,胡金铨对电影一丝不苟的态度,如工匠般精心打磨设计每场戏乃至每个镜头的精神,在本片中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况且我认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够以自己的风格将中国传统的武侠美学意境用电影语言完美地呈现出来,也许这便是他被冠以“大师”这一沉甸甸的称号的原因
简单记述一下我个人印象较深的几个点吧:
1⃣胡导似乎对烟雾云气情有独钟,本片中有着大量的风景空镜,每一幅画面都如山水画般美好而意蕴深远,而云气在这里起了重要作用,它成功营造出了中式的朦胧意境,恰似国画中的洇染效果,此外许多其他场景中也有运用,都有着十分绝妙的效果,很好地表现出了武侠的飘逸感
2⃣选用特定场景以表现意境,竹林一战可谓中国影史上的著名桥段,导演将打斗场面特意置于竹林中,在紧密排布的竹子间大胆运镜,更好地表现出了一种武侠的动感,此外竹更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图征,常用于象征文人君子,此处的竹林也正象征着对“侠”与“君子”的联想
3⃣大胆的剪辑技巧,本片动作场面的剪辑十分精彩,尤其在竹林中侠女俯冲下来刺死敌人那一段,十分精锐而刺激,在50年前的技术条件下,胡金铨大胆地突破了一般的剪辑方法,营造出无比眼花缭乱的精彩视觉体验,也因此夺得戛纳技术大奖
4⃣本片对人文内核的表现方式较为含蓄,有着东方美学朦胧模糊的特点,比如片尾大师坐化成佛,在夕阳下映出一个剪影,一切最终都氤氲在佛光中,实际表达了胡金铨本人对于佛教与禅宗的许多思想,是作品更具有了一种脱俗气质
也有许多人认为这部分实为多余,我不敢苟同,诚然,若是在杀死门达以后结束全片,本作也依然会是一部出色的武侠片,然而加入后面侠女皈依等等与佛教有关的片段,才使之更为脱俗,成为了一部真正的经典艺术片
5⃣除上述外,场景及道具的真实感也为本片加分不少,据说胡金铨花了近一年来搭建场景,如此看来真的十分有效,现搭的场景大大提升了质感和真实度
本作在人文深度方面表现同样不俗,例如:
1⃣顾省斋与母亲的琐碎对话,比方说母亲苦劝顾省斋考乡试,娶妻,岂不是今日年轻一代的困境如出一辙吗,只不过今天的压力成了考公考编,结婚买房……“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北岛),这话拿到今天似乎也十分合适,毕竟如今想成为一个普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做官,读书干嘛?”“读书是为了明理啊”这道理兴许没问题,然而放在今天似乎却不见得合适,如今有几人学习不是为了赚钱?然而这亦是被逼无奈,谁让如今这个社会如此地利益至上呢……“有缘没钱,白搭!”简直太犀利了
2⃣有一个镜头,杨涟坚定地说着“要与他们抗争到底”之类的正义之辞,而没过几秒后镜头便已是他奸人抓走,被缚于公堂之前的画面,反差之大,让人不禁叹息清正廉直之人输给恶势力的无奈与悲哀,而联系近期热播剧《狂飙》的内容,这古代的故事,今天又何尝不是在发生着呢?当你成为浊流中唯一的清澈,你也就一定会成为人们眼中的异类……
3⃣团灭门达的队伍后,顾省斋摇一把羽扇,仰天长笑不止,直至目睹了四处陈尸的惨状后才如梦方醒,意识到杀戮的残酷,意识到自己所作之事的残酷,说不定他此时也回想起昨晚尚未意识到这点的他说的“妇人之仁,总易贻误大事”
个人认为这段其实寄寓了一种反暴力思想,此时的顾省斋,也许正像一个沉醉于战争射击游戏的人真正上了战场后的反应,我不禁想起《战地》游戏评论区的一句,“你热爱战争的唯一原因是你没参加过战争”
4⃣侠女最终选择皈依佛门,慧元大师最后终结了许显纯的性命,这些似乎都有着一种对佛道与侠道的联想,也表现出佛的令人敬畏
5⃣此外胡金铨很好地把握了“武侠”的真正内涵——不仅要有“武”,更要有“侠”,本片虽为武侠片,但并非充斥着武打戏,因为武侠并非莽莽武夫,侠义,道义更是武侠的重要品质
真正具有大师水准的好作品,放到世界范围内亦无愧色,如果问我中国武侠片的代表,我想我会回答说《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