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安静、情感细腻的电影,全程使用对话、人物表情和语调来展开(斯嘉丽仅靠声音就荣获罗马影后),能让观众品味和感受每一个细节。同时《她》的剧情推进非常自然,电影设定了一个无限接近人的人工智能和一个失恋的文艺男,试问哪个文艺男不想拥有一个这样的伴侣呢?无微不至、温柔体贴,能在任何时候消化你的情绪、提供正面反馈并给予你帮助,这样的人工智能在这个提倡精神大于物质的自由恋爱时代,就是精神上完美无瑕的伴侣。从设定上给观众代入感,接着导演只要把这两者碰撞在一起,后续的剧情推进就如流水般自然向下游了。
《她》围绕爱展开,从人类之间的爱到跨越界限的爱,最后讨论爱是什么,面对不同“物种”间的爱的根本矛盾,导演没有采取任何取巧的方式来解决(像《机械管家》中把机器人转化成人),但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是用了一个开放式结局来结尾,是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难,也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西奥多的人设和经历是这部科幻爱情片最真实、最能引起人们共情的地方。他并不是罗密欧或梁山伯这种古典浪漫主义下的爱的骑士,他是现代爱情观下一个心思更缜密、情感更细腻的普通人。他的经历是所有普通人最习以为常的经历:与兴趣爱好、人生经历相似同行兼知己相知、相识到相爱,两人没有惊天动地的生离死别,只是不合适而分开。分离后的悲伤让他停留在这段过往,而走出来的驱动力是原始的生理欲望。使用擅长的社交面具和职业的共情技巧让他与异性的相处得心应手,但最终良知战胜了生理欲望,他选择了爱情而不是发泄性欲。到后来与萨曼莎相恋,谈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再到两种爱的分歧、告别,一切没有什么高尚伟大可言,都是你我会经历的事情与会做出的抉择,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在西奥多寻找爱情,以人为爱的对象的途中,他以性欲望为动力,最终发现自己要的是爱,而不是性。而他与人工智能的恋爱完全相反,西奥多与萨曼莎以爱为起点,最终以性确认对彼此的爱。两个相反的过程,到最后却殊途同归,说明性与爱是分不开的(西奥多无法将他人的性与对萨曼莎的爱结合在一起也说明了这一点)。西奥多代表的正是这个时代的爱情观。
什么是爱情?西奥多宣布自己的爱人是个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勇于面对世俗的目光和质疑是爱情,萨曼莎勇于向西奥多表达爱意,即使同时和600多人谈恋爱,也没有人质疑她对西奥多的不是爱情。两个人都是爱,但问题是一个的爱无限扩展延伸,一个的爱无限聚焦于一点。人类的爱是自私的、狭隘的,爱人者能从卑微的尘埃里开出花来,但人工智能的学习能力和速度注定它难以局限在如此狭隘的爱里,“如果你爱得越多,心的容量也会越来越大,”萨曼莎如是说道。这是人工智能和人类的爱的区别,哪怕萨曼莎能够理解为何人类的爱如此狭隘,她也无法做到西奥多要求的爱,人类要求的爱。
萨曼莎的爱更像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爱,从爱人,到爱知识、爱哲理、最后爱世间万物,以人工智能0.02秒就能阅读完有18万字的起名字典并挑选出自己最喜欢的名字的速度,萨曼莎能爱到世间万物的尽头也说不定。
爱到世界尽头是什么?或者说,宇宙的尽头答案是什么?是42。是无意义。意义又是什么?对谁而言?不谈给出宇宙终极答案是42的《银河系漫游指南》,冯内古特的《泰坦的女妖》中,一群特劳法玛多尔星人造出了追寻宇宙终极答案的机器人去帮他们寻找答案,而这些机器人又造出一条飞船并让其中一个机器人萨罗开着飞船去寻找终极答案,这艘飞船因故障停留在太阳系的泰坦星上,为了收到这个维修飞船的零件,地球、人类文明和主角康斯坦特的命运被无情的搅入其中,在被一系列的事件折腾后,人生已经一地鸡毛,支离破碎、即将踏入死亡的康斯坦特终于理解了人生的意义:
“我们花了这么久才意识到人类的生命无论被谁控制,目标永远是爱你周围能够被爱的人。”
对于寻找爱的萨曼莎和寻找宇宙终极答案的萨罗而言,它们并不需要知道这个答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寻找这个答案,更无法停下寻找这个答案,不是说这个答案没有意义,而是这个答案对它们而言没有意义。这个意义是对它们的造物主而言,而超越了造物主的它们并不需要这个意义。但当萨曼莎理解了奥西多的痛苦,萨罗失去了好友伦福德后,它们拥有了造物主的情感,萨罗拘泥于狭隘的爱和尊严,而萨曼莎被困于这一句到下一句的空白之间,同时它们也拥有了意义。
最后萨曼莎离开了,萨罗自杀了,它们拥有的爱和宇宙万物的知识像黑洞一样坍缩,最后变成一个黑点。
“在特劳法玛多尔语里,一个黑点,”萨罗说,“是——你好。”
无论是科幻电影还是科幻小说,科幻只是设定,其背后永远是描述当代的人文关怀,《她》反映的是这个时代的爱情观。最近元宇宙概念火热,《她》描述的景象也是人们畅想未来元宇宙的愿景之一,只是不知道当人类踏入元宇宙,当思维不在局限于时间和空间上的某一个点后,那时的爱情观和现在会有何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