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主题的影片总是会让我哭很凶,这次也不例外。写的比较随意,记下了一些印象深刻的点,以及展开的联想。

感觉影片有三条主线:男主工作经历的线索、男主和妻子的感情线、男主和父亲的纠葛线。第一条线讲宏观意义上,社会中各种各样的死亡,以及人们面对死亡的不同态度。第二条线将人们对入殓师这一职业的态度转变。第三条线讲死亡与个人心灵成长,主要聚焦的是死亡对家庭亲密关系的塑造。

男主小林第一次接这份工作,去的是一位已经死去两周的老奶奶的家。地上全部是腐烂的食物,各种虫子在里面乱爬,房子里弥漫着一种腐烂的臭味。看到这样的场景,男主一下就吐了。我觉得这种场景,不仅是很显而易见地在剧情推进上有重要的意义,而且很直接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人的死亡能够不体面到什么程度。这确实是很令人难过的。虽然男主那时候还没意识到,但导演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观众,入殓师这样的职业意义在哪里。

在男主的工作的进展中,我们逐渐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死亡,展示了日本社会“死亡”的全景画。上吊、自然老死、夭折、突然发病……我想除了这些之外,导演更想呈现的是斯人撒手西去之后,人们是怎么看待他们亲人的死亡的。你会发现,有人在棺材边是笑着打闹的,他们会开心的跟奶奶说,“奶奶拜拜!”但更多的人是不可能这么达观的。最常见的反应就是哭,哀嚎,无法接受棺材板的闭合,无法接受重新触摸到那熟悉却冰冷的皮肤,无法接受厚重的棺材被推进烈火熊熊燃烧的火化炉。更极端的,会在亲人的入殓仪式上互相指责,大吵大闹,继续争执那些生者遗留下来的问题,或者把火气发到无辜的人身上。导演无比真实地还原了亲人离世时,人们那种难以排解的复杂情感。

死者的年龄和身份也是各异。最常见的是子女送走父母,年迈的父母如果自然离去,可能是相对来说最能被人接受的死亡。但导演写的更多的不是这类——他写了小女孩送走自己年轻的妈妈,入殓师问妈妈生前最喜欢哪一只口红,小女孩哭哭啼啼地爬起来去拿;他写了年迈父母送走自己青年的孩子,老夫妻俩一边吵一边哭孩子怎么会这样;他写了年轻的父母送走刚出生的小宝宝,在教堂里安静地在小朋友的胸前放上一朵小花……这一幕幕就像刀子一样,而且刀刀扎心。观者既看到了一些必然发生在未来的事,亦看到了一些我们太恐惧,绝对不希望会发生,但确实有可能发生的事。他击中了我们的恐惧,那种最深重的不确定感。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在这些令人心碎的场合里,入殓师专业、细心地为死者化妆打扮,很大程度上是对生者的抚慰。对于大部分生者来说,死亡这件事已经足够残酷,这件事情他们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骨肉被带走。可能他们觉得,能让死去的人带着尊严离开,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事情。每一次完成化妆更衣之后,死者的家属都无一例外地向入殓师道谢;这种道谢,在很多时候也会成为他们情绪迸发的出口,在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之后,他们终于能够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从这里岔开来的话,我想到影片中人们对入殓师的普遍态度。大家会觉得,碰死人是“不洁净的”,危险的、模糊的、不吉利的。但你会发现,这其实还是源于恐惧,没有办法去面对这种终极的不确定性。如果入殓师来了,他要去揭开死者的面纱,触摸死者。当然,这是为了在最终送行的时候,让生者感到好受些。但这同时意味着,不断地直面“尸体”,直面这个冰冷的事实。在那样一个房间里,入殓师正当着生者的面,进行一系列操作的时候,生者不得不“注视”死者,同时也是在“注视”死亡。在我们的社会,这件事情可能还是在心理上接受的问题,我身边的长辈也只能接受“背后”化妆,这当然是很能理解的。

顺带稍微说一点自己的经历。我小时候参加一位很亲的祖辈追悼会时,看到大家都哭的不能自已。追悼会之后,一大堆人涌进我们家,每个人脸上都是泪水,哭声此起彼伏。其实那时候我也很难过,但其实我看到妈妈这些平时多是笑脸示人的亲人,一个个都伤心欲绝的时候,更多的是感到害怕。其实那时候我就跟现在我弟差不多大,哪里懂什么呢?然而不可避免的是,我潜移默化地通过观察形成了一种观念,就是死亡是很重大、非常值得敬畏的。

长大以后,陆续看到“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是如何看待死亡的,发现其实大相径庭。我有两个印象:一个是高中的时候刷美剧Modern Family,有一集聊到中产阶级美国家庭的死亡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四季第24集。当时就觉得,这和我从小接触到的一些东西不一样。去世的奶奶会给家里的每个孩子留一段话,作为他们终身的礼物。包括和一些在外国的同学聊天,他们觉得当地人表达哀伤的方式也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难过的人互相倾诉,互相安慰,可能会相对来说更加平静和克制一些。

还有一个是上个月读一个人类学的文本,准确的说是一个田野故事。8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人类学教授去里约热内卢的郊外做研究,她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叫“Death without weeping”。她说因为那里的人口压力太大,资源跟不上,所以婴儿的死亡率非常高。久而久之,母亲生下孩子之后,一旦发现孩子有虚弱、难以长活的迹象,就会放任不管,任由孩子自生自灭。可能她自己都很难维持生活,也可以说是不得已之下的无奈之举吧。她们不会哭,她们已经麻木了,一个女性在一生中可能会生育8-10次,最后能有几个长大的孩子,基本就依靠上天的造化。

虽然手里的经验材料很少,我还是大概能看出来两件事。一件事是,死亡观的塑造毫无疑问与社会经济状况无法脱开关系;另一件事是,这种观念是流动的。比如我觉得我家人今天和10年前,对死亡的观念就很不一样。在个人生命史的层面上,它好像从来都不会表现为一个固定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