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摄影机下移,我们只能仰望头顶朦胧的诗篇

这期的开头陈年喜出现的视听语言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片头之后,在前往陕西丹阳的列车上,许知远朗读着陈年喜的一首诗:

1989年,世界有沧海。2020年,我们只剩下河床。世上的路并不都通向远方,时钟的飞速转动,也是另一种彷徨

读完掩卷,许想到自己没经历过生活的折磨,觉得自己的生活挺轻浮的。之后,我们只听到列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从许生活的城市,从大多数《十三邀》访谈发生的城市,从观看《十三邀》大多数热爱文化艺术的中国中产熟悉的城市,来到这个平日里被遮蔽的,甚至不允许被看见的地方。

接下来,摄影机带我们进入陈年喜的房间,第一次看到这段镜头,我就被深深打动了。这段摄影机的向下移动,从高处裱框起来的新闻报道和理想格言与信条,到整齐的书架摆满了诗集,小说,最后降落到低处杂乱的药盒和瓶罐,从理想落到现实。

同时,我们听到陈年喜拆包装的声音,还有他因尘肺病发出的咳嗽声。时代列车飞速向前,发出巨大的呼啸声,火车站过往的旅人和周边的山川湖海都听到了。而我们能发出的声音,只有微弱的咳嗽和叹息声,在狭小的房间里没有回响。

这期《十三邀》,不是一场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之间的文化访谈,像第一期和许倬云, 最新的一期和林小英。我们在咳嗽的间隙朗读自己的故事,在无数药罐里头找寻生的可能。这期《十三邀》,摄影机向下移动,许知远和我们只能仰望头顶朦胧的诗篇。

...
我们先看到墙上裱框的书法和新闻
...
摄影机下移,整齐的书架,多是诗集和文学类作品
...
摄影机下移,书籍和杂乱的药盒药罐自我反思:“不可一日无书” 是一种特权

许知远问陈年喜:“你真的离的开写作吗?” 陈年喜坦然地说:

假如我现在有一个比写作更有收入的事情去做,我倒是真愿意去做这个事情。

陈年喜回答这个问题时的淡定和毫不犹豫,再次震撼到了我,也让我感到深深的愧怍。我一直认为,像陈年喜这般的诗人,敏感的人,怎么可能离的开写作。此外,我听到太多的影评人,学者说自己“不可一日无电影”,“不可一日无书”,但我毫无疑问忽略了在大学研究院的围墙,电影节申请制度之外的创作者,热爱文学电影的人。我也曾以为,文艺只属于学术的象牙塔和产业的中心。但是,文艺和知识属于每一个人。

对文字的热爱,有阅读的时间,维持稳定的收入,是我正享受着的一种特权。

许知远年少成名,在我这个年龄,他的第一本书《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已经出版了。我和他的本科专业都是理工科,但他在北大追求自己热爱的勇气,毕业后进入头部杂志报社工作,到后来创业成立单向空间,也制作了《十三邀》。而我却一直被功利社会拖着走,做着不喜欢的工作。我一直羡慕嫉妒死他了,但看完这期之后,我精英主义的焦虑与羡慕被完全消解,更重要的是,我感到深深的愧怍,这种焦虑与羡慕何尝不是一种特权?

从许知远的视点出发进入陈年喜,从北京出发前往陕西丹阳,即使《十三邀》没有从彼岸真正抵达此岸,但节目组也努力为社会搭建了一座断桥。这种努力在当今这个认为文化,出版,电影产业已死的时代,是多么难能可贵。

还有人在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