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六礼拜》这齣戏,確是应了我对臺剧那些藏在心底的想像。它像极了臺湾岛上吹著的、黏腻又带著咸湿的海风,绵密地浸润著镜头里的日常,將人与人之间那些看不见的丝线——亲情、友情、还有说不清的曖昧情愫——细细勾勒出来。画麵里是彰化二林的晌午,阳光斜斜打在骑楼下,三个女人坐在那里,讲述著中年生活的重量。臺湾的作品擅长在镜头前铺陈一种“生活流”的质地,將琐碎的家长裏短,熬煮成温柔的敘事,让观眾在其中照见自己的影子。

但是,虽然我欣赏剧中对人情社会温暖底色的描摹,却也为人物塑造与部分情节的铺排,感到一丝惋惜。人生是拧巴的,戏剧更是要捕捉这种拧巴。但戏剧的艺术,不在於让人物一而再、再而三地踏入同一条河流——那不是坚持,是敘事的怠惰。瑞秋在婚外情中的沈沦与被叛,世美在家庭与自我间的挣扎,她们的睏境真实,但有时剧作却让她们在相似的漩涡里打转,少了些许螺旋上升的、揭示人物深度的力量。

甚至,那五年后看似光明的“幻想”,在我看来,也透著几分虚浮。戏剧的矛盾,若未经彻底的凝视与解决,仅仅依靠时间的跳跃来营造和解的假象,便如同在沙地上筑塔。那些自我觉醒与关係重构我並未看见。

剧中对於“为爱放弃工作”的情节设置,让我觉得实在有些俗套。虽然最终放弃未遂,但这种情节选择,隱隱摺射出一种传统的、將爱情与事业对立起来的思维。这在当代臺湾社会,乃至臺湾影视剧探索女性命运的语境中,显得有些保守。臺湾的文学与电影,从乡土写实到新电影浪潮,一嚮有对社会现实与个人命运进行深刻拷问的传统。对於女性角色的塑造,本可以更勇敢地跳出某些窠臼,去探寻情感关係中更具现代性的、並行不悖的可能。

当然,这部戏也有我很喜欢的点。譬如晓健与文乐,从虚擬的网路世界,走到充满噪杂声响的现实。他们在音乐中,確认了彼此的身份。那一刻,声音承载著两个孤独灵魂的试探、靠近与共鸣。这种以感官媒介来桥接虚实、完成情感认同的手法,既温柔又高级,充满了臺湾文学中特有的灵光

《拜六礼拜》就像一幅描绘岛屿生活的风俗画,笔触细腻,色彩温暖。它成功地捕捉了那份独属於此地的人情味。也让我真实地在二林度过了一个温馨而舒適的漫长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