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董事长未必是“好人”

之前看过一段演员采访,欧阳奋强是把董事长当正面人物来演的。再加上结尾出现了老套的告御状情节,我一度很犹豫到底要不要看这部片子。

但真看了就明白了。董事长到底咋回事,原片是留有余地的。当厂长的时期,董事长是个爱惜员工的实业家,经营出现问题也不愿贸然裁员,但集团做大以后呢?广进计划是托马斯提议的,高管集体投票表决的,但最终决定是董事长自己下的呀,而且这个决定下得非常简短、非常干脆。

还有六千万办年会,高管集体培训做锤子,这些事董事长显然都是知道的。他也没有认真过问。最多就是下来走一圈,搞得很亲民的样子,实在是很像在立人设。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董事长不是什么“包青天”,他之所以最终处理了托马斯,恢复了标准件厂,关键原因在于事情已经闹大了,不仅集团内人尽皆知,小视频还流传到了外面。

Penny说的没错,要闹就闹大。这一点适用于真正的职场,问题能圆润化解就圆润化解,确实化解不了就要公开化、透明化,越是小范围捂着捣鼓,普通员工越被动,闹大了才有可能得到公正的处理。

(2)集团的衰落是一种必然

河边对峙的时候,老胡问杰弗里,你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指使下属偷换标准件厂的产品从中牟利。杰弗里说他在乎的不是钱,这不是吹逼。下属提议裁掉标准件厂的时候,他特意说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这个厂子是另一位副总负责的业务。这就对上了。钱确实是附带的好处,杰弗里真正想做的是借机斗垮公司里和他级别相同的“亲王”。

但是管厂子的那位副总也真是不行,自己地盘上出了这种事儿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恐怕杰弗里的对手大概率也不是啥白莲花,真实情况很可能是两派斗争已久,都没有心情好好管业务,因为都在想办法给对方挖坑。

前面的戏份也有呼应。在广进计划刚搞起来的时候,集团里就有一些中层在打小算盘,无非是想让托马斯多裁点“别人的人”,少裁点“我们自己人”。这就说明内部拉帮结派、山头林立、内斗内耗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中层往上几乎每个人想的都是如何攀附更高的势力,如何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及如何玩阴的搞死跟自己不和的势力。

长期如此,经营不出问题是不可能的。但经营出了问题,首先被裁的却是人微言轻,不想也没机会参与宫斗的一线。兴风作浪的领导们一个个稳如泰山,啥事儿没有。

(3)如果你叫不醒一个人,也许他不是在装睡,而是已经死了

年会告御状确实有点太爽剧了,但主创围绕告御状安排了一些细节,又给这个情节增加了不少现实色彩。

其中很重要的一段就是皮特和马克的对话。当观众和年会上的普通打工人为那首歌欢呼的时候,当我们大倒苦水,在心里大喊上班凭什么不能多一些实干,少一些扯淡的时候,这两个宝货在聊什么呢?他们在掰扯自己刚才上台伴舞算不算支持了老胡,集团在后续处理中会不会把他们当成老胡的人加以优待。

看到这段我真是笑出声了。这就是职场上真实存在的烂油条啊。那种上了好几年班,业务能力几乎为零,专靠玩心眼混日子的家伙真就是这副嘴脸。这种人你是没法跟他们讲业务逻辑的,他们的脑子里只有站队、拍马、甩锅、邀功。你跟他说这个方案弄错了,他想的不是看看具体错哪了,而是怀疑你在表达对他的不满。换过来讲,这种人自己跟下属谈工作的时候一定是不会就事论事的。什么叫烂了?这就叫烂了。你叫不醒这种人,他们早就死了。

(4)敲锣打鼓式改革:不学内核学皮毛,不学优点学糟粕

剧中的集团是一家大型私企,但员工人人都有英文名,搞得好像挺洋气。其实这种国际化只是表象,在陪老胡挑英文名的那场戏里,马杰克口中的一个细节已经暴露了实际情况。

老胡问马杰克为什么不叫杰克马,马杰克答曰,那可不敢,太僭越了。这显然是指杰克马这个名字马云已经用了,他一个小小的HR组长不配。但“名讳”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讲究,欧美文化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哪怕是英国这种比较看重阶层的国家也不会规定国王叫乔治了,女王叫安妮了,小白领大钳工就不准再叫。宁都起外国名字了,还忌讳这个,是不是有点搞笑?

现实中很多大厂内部花名叫得飞起,不妨碍大家玩封建官场那一套,原因就在这里。叫点好听名字,说几句对齐颗粒度,都是极为皮毛的东西,根本不会触及行事的本质。那么既然不触及本质,企业内部为什么要推广这种东西呢?因为这些可以营造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方便欺上瞒下,还不耽误各级小头目趁乱继续捞好处。

有很多企业在出现问题后试图改革,改来改去却没啥用,真正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个。学外企学了个起英文名,就不学人家遵守劳动法,按规矩走计划,学大单位学了个层层审批,就不学人家系统完备、部门齐全……学完一圈东边的西边的国有的私有的毛病全学会了,优点一个没有。

(5)盼马壮:不完美的人,鲜活的人,可爱的人。

前面说了Magic不敢自称杰克马很搞笑,但我并不责怪Magic本人。他当然有可笑的一面,但反过来讲,如果他丝毫不受环境影响,丝毫不窝囊,在天台那场戏里不跟老胡吵架,那这个人物也太假太没劲了。

观众讨厌的不是有缺点的人,而是缺点莫名其妙的人。可以理解的缺点会构成人物身上的可爱之处。Magic的窝囊是工作多年的人身上很容易看到的那种窝囊。他知道职场的残酷、现实的压力,仿佛再多走几步就会变油腻,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想成为马克、皮特那种人的,这是他在挣扎之后选择支持标准件厂的原因。

老胡的处理也不错。早就听说老胡很老实,我很担心电影会把他拍成一个不染尘俗的好人,但电影中段老胡飘了,甚至还试着玩了几次心眼。这是更符合现实的处理。毕竟老实不等于大脑发育不足,没见过腐败生活的老胡进入那样的环境,确实是容易出问题的。当他越飘越远的时候,承载他二十年情义和理想的工厂关停了,他也回到了地面。这比营造一个油盐不进的楷模更有人味儿。

我也非常喜欢Penny,一个工作靠谱,为人仗义,偏偏因为爱吐槽处处吃亏的妹子。其实Penny非常聪明,只是有一点年轻人的不甘心。谁规定职场就得是这样的呢?为什么混得好的人都是皮特、马克、杰弗里这样的垃圾?在集团工作五年,换过那么多部门,Penny很可能看出了一个关键,就是这种表面烈火烹油,内里乱七八糟的职场生态迟早会毁掉公司。可能这才是她瞎说大实话的真实原因,也解释了她为什么放弃转正,离开公司。

很难说盼马壮谁的结局/选择更好、更正确。我不认为集团真的变了,Magic和回到工厂的老胡未来依然要面对很多暗箭。出走的Penny会怎么样更是难以估计。但这就是生活,生活没有结局,生活一直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