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Family Guy》20季第七集中,岳父卡特(Carter Pewterschmidt)出轨了家里雇佣的保姆梅莉迪斯(Meredith),被妻子芭芭拉(Barbara Pewterschmidt)发现后不得已开除了梅莉迪斯。多年后,卡特带着女儿露易丝(Lois Griffin)参加梅莉迪斯的葬礼。在葬礼过程中,由梅莉迪斯的妹妹之口,露易丝才得知梅莉迪斯当初离开她是父亲出轨导致的。露易丝非常愤怒,在致哀台上,她说:“我今天来只是想和梅莉迪斯道别,并说一句谢谢。谢谢你把我养大,谢谢你在所有人离我而去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所以你离开时我才那么伤心,我一直因此怨恨你。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你的错”,说到此处,镜头一转到卡特,卡特插入道:“你知道她听不见你,对吧?”露易丝紧接着说:“但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梅莉迪斯,谢谢你当我的老师。即使是今天,你也在教导我,你最爱的人同样会背叛你。”
当露易丝说到“那不是你的错”时,卡特就明白露易丝在指责他的过错,他只好回了一句“你知道她听不见你,对吧?”逝去的人当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为什么卡特在此会强调梅莉迪斯听不见露易丝对他的指责,好像“听不见”这样的事实能帮他制止露易丝接下来更猛烈的指责,甚至帮他脱离指控?
如果露易丝在此仅仅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责备卡特,卡特看起来没有必要牵涉到逝去者。逝去者不会开口说话,但不意味着她曾想说的不会被其他人传达出来。某种程度上,露易丝在以梅莉迪斯之口,向卡特说出:“你最爱的人同样会背叛你”。这是一种替受害者责备的情形,比如受害者的亲近者斥责施害者就是合适的。
但卡特却回应道,即使替死去的受害者说出了某些事实这也无济于事,因为受害者听不见。露易丝的言语有如下意味,【1】某种程度上,这对梅莉迪斯是一种安慰。当面指出卡特的错误,实际上是一种赔偿。【2】无论如何,这种指责富有意义。卡特的回应则意味着,代替死人责备毫无意义,如果死者【也包括那些无法感知责备的受害者】无法获知这些指责,1和2都不成立。卡特试图以此为理由解除露易丝对他的责备。由此,卡特可能持有如下观点,有意义的责备包含如下必要条件:
K condition(KC):责备是有意义的,仅当责备这一行为被受害者获知。
这一必要条件似乎是自明的,如果受害者亲自做出了责备,无论是私底下的秘密责备,还是公开责备,她们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但乍一看,KC不难被反驳,如前面提及,受害者的亲近者责备施害者也相当恰当,这些责备不必然意味着受害者就获知了责备行为。KC的支持者对此可能有两种回应。第一种:日常生活中亲近者责备施害者后总是会告知受害者,因此,亲近者的责备有意义。第二种:即使受害者几无可能获知,如死者或植物人,亲近者责备施害者仍是恰当的,因为在这种情境中,亲近者也被施害者伤害,她们失去了她们所爱之人的生命,或遭受了不可承受的痛苦等。
即使如卡特所言,我们也能对KC提出一些外围的反驳意见。一部分哲学家往往认为责备与赞扬在结构上是相似的,例如它们同样适用控制条件,仅当人们对恶的行为/对善的行为有所控制,她们才是责备/赞扬的合适对象。同样,赞扬具有施善者与受善者这一结构。如此,赞扬也应该具有如下条件:
K condition of Praise(KCP):赞扬是有意义的,仅当赞扬这一行为被受善者获知。
不过,KCP有些诡异,即使受善者本人并不知晓施善者的任何信息,赞扬在施善者看来也有意义。设想这样一个场景,鲍勃有意救了琳达的生命,但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琳达知晓,泰勒知道了这件事赞扬鲍勃的举动。难道鲍勃此时会说,因为琳达并不知晓泰勒对他的赞扬,泰勒的赞扬便毫无意义吗?即使鲍勃是一位谦虚的人,他也只会认为这样的善行是应有之举,由此否认赞扬的意义,而不因琳达是否知晓。从KCP的反直觉的后果来看,也许KC也是反直觉的。这种反直觉可能来自这样一种推测,责备对被责备者来说,负有意义。因此,卡特不得不承认【2】。有更多的理由支持【2】。从前瞻性视角来看,责备对卡特富有意义,如责备有着教育施害者、阻止施害者继续作恶的作用。
再考虑另一个对KC的反驳。如果责备有意义需受害者获知,那么,原谅有意义也需要受害者获知。梅莉迪斯无法获知对施害者的原谅,任何形式的原谅对卡特都无意义。这可能是一些人乐于见到的理论后果,那些穷凶极恶者在受害者逝去之后,她们将永远不会获得原谅。如果她们有朝一日受到良心的感召,只会日复一日地被以往的过错折磨。
即使卡特接受了上述反驳,他可能会弱化自己的观点,否定【1】。没必要补偿死者,因为死者无法获得这些补偿。因此单纯以梅莉迪斯之口,替她发声,无法告慰她在天之灵。但卡特或许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当死者无法听见时,她本人也无法发声。如果代替者有权利替死者发声——这一点卡特自己恰恰承认了【露易丝可以替梅莉迪斯说话,但梅莉迪斯听不见】,同样,代替者有权替死者听见,有权替死者获得赔偿。
卡特的辩解令人疑惑,他明目张胆地回避掉了受害者在整个事件中应有的中心位置,好像受害者一旦失去认知能力,他所遭受的伤害连同责备他人的权利也一同丧失。这位圆蛤镇首富,具有辩论精神的诡异老头,良心在其过去和将来都一直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