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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詹姆斯·汉森 James Hansen
日期:2013年10月1日
翻译:DeepSeek V3

上周日,当我第二次徜徉在大卫·加滕的鸿篇巨制《奢华的阴影》中时,思绪却不断意外地回到斯蒂芬妮·巴伯的新作《敢死队》——这部时长两小时的影像作品将于本周四在纽约电影节"前卫视角"单元首映。

从表面看,加滕的作品似乎与巴伯截然相反。在《奢华的阴影》中,加滕运用多种颜料进行分层堆叠,让它们在16:9的数字画框内相互渗透。三小时的放映过程中,颜料层在时间流动中发生化学反应,从背景渗入前景,最终显露出厚重的质感,记录着感性材料随时间衰变的轨迹。

影片更以文字叙事为特色:玻璃板上渐次覆盖的颜料层间,浮现出亨利·詹姆斯、华莱士·史蒂文斯、莫里斯·布朗肖等作家的文字,讲述一对年轻恋人通过书信建立情感联结的故事。这些文字与抽象变形的颜料形成哲学呼应——被掩埋的色彩与思想的重现,往昔精神的复苏,以及那些无法彻底遮盖的暴力阴影与创伤,即便消失仍会在观众眼前再度显现。

观众在阅读文字与消化影像时,会在文本与图像间建立(或错过)联结。垂直的重复笔触与核心议题的循环出现(偶然性、在场、缺席、阴影与幽灵)相互映照。即便面对熟悉的图像或文字,困惑始终存在:我是否见过这个?是否读过这段?我们会重逢吗?下次有何不同?正如题为"无谓抵抗"的段落所示:当观众越强烈地感知《奢华的阴影》中的"在场",思绪就越会被引向他处——剥落的颜料、银幕、座椅、苍穹、消逝的过去或预期的未来。每位观众都成为处理语言的变量,在内心消化文字,以私人化的方式作出回应。

《奢华的阴影》由此开启一场内在对话,观众在文本与图像、空间与银幕、理念的萌发与其可能性的显现之间穿梭。加滕为每位观者铺设了一条"迂回路径",让人们循着时间与历史的轨迹摸索,最终回归我们的生活、言语与存在。这部作品堪称终极的沉思,它游走于视觉与文字、具象与抽象、已思与未思的疆界,悬浮在生死、记忆与遗忘的边缘,通过时间、历史与文字的联结,揭示过去、现在与未来转瞬即逝的涌现。

虽然抽象影像与文字书写是实验电影史的经典元素,斯蒂芬妮·巴伯的《敢死队》却以迥异的方式运作。影片包含三个段落:访谈、独白与歌曲。近两小时的访谈采用标准三机位拍摄,艺术家与作家持续对话,演员自然演绎着巴伯精心设计的台词。若有任何人为痕迹,首先体现在粉绿色墙面与逆光窗框构成的高饱和画面中,其次则是桌面上显眼的录音设备。尽管同样探讨语言问题,巴伯选择的是具象影像与口语表达,而非抽象文本。

为何这两部作品却像隔空对话的旧识?

《敢死队》开场,森林深处的男子有节奏地敲击木棍,几乎隐匿于画面。全片穿插着此人制造各种声响的镜头:跺木块、刮金属丝等。巴伯由此引出了超越语言的声音命题,但我们目睹的是声源的制造过程——既是叙事旁逸,又是看似随机的打断。

随着标题出现,画外音讲述蝴蝶跨代迁徙的旅程:"这不算冒险,只是迁徙。"随后补充:"灭绝分大小。一个想法、一份希望、一次生命、整个物种的灭绝。"这些话语悬浮在场景上方,作家正等待采访对象的到来。

艺术家朵拉(弗洛拉·科克饰)入座后,作家路易斯(金苏·泰勒饰)开始了近一小时的访谈。对话围绕朵拉的艺术创作起伏,路易斯起初过度热情地将朵拉与多位女性艺术家类比(这些名字对观众而非朵拉本人更为熟悉)。朵拉特别思考了尺度问题——作为女性艺术家,如何回应男性主导的大尺度抽象艺术史。观众很难不将巴伯的首部长片与这些史学问题关联。

渐渐地,话题从艺术转向个人经历:戒烟、迁居沼泽、"忘记"生育。正式访谈演变成角色反转的私人对话,朵拉的美学理念通过路易斯的参与和观众的思考来传递。情境变量取决于观者投入的程度。

访谈反复触及风险、偶然、尺度、气味、音乐性与再现等主题。朵拉与路易斯的问答——乃至整部《敢死队》——都建立在私人体验与艺术公共展示的碰撞之上。这种辩证首先体现为两位角色的叙事:路易斯明显被朵拉的问题触动,这在最后两个段落尤为明显。

访谈尾声,朵拉提出联结带来的悲欣交集。就在连接建立的瞬间,访谈戛然而止。路易斯显得错愕:自己被这么快抛弃了吗?联结的重担是解脱还是存在必需?深度联结突然消失意味着什么类型的灭绝?《敢死队》表明,通过语言、言语和艺术建立的联结,既需要参与也要求冒险——成为参与者的风险,游戏的风险,得失所爱的风险,远离所爱的迁徙。

接下来震撼的段落中,路易斯在跑步机上聆听特技演员的访谈。某个瞬间刺痛了她,她越跑越快却原地不动。她的内在体验通过身体具现化——背景中壁球场的网格线将她框定在画面中心,壁球比赛在后方进行。当听到关于死亡风险的讲述,我们明白:任何情境中的风险变量,终究是运动中的血肉之躯。就像《奢华的阴影》里皲裂的颜料,路易斯与球员都是激活时空画布的灵魂变量。

更值得注意的是,《敢死队》可视为巴伯通过角色与自我的反思性对话。她近期作品(如叠加YouTube评论的《塔图姆的幽灵》,或整理鲍勃·西格歌曲评论区内容的诗集《夜移》)显示其对文化文本互动对话的兴趣。朵拉与路易斯的对话延续了这种参与模式:她们以艺术家/写作者身份接近艺术品,通过抽象与具象思维,最终同时占据双重位置。

巴伯如此直白地与自身作品对话堪称大胆,但认为《敢死队》是封闭的艺术实验则失之偏颇。影片本质上邀请观众加入游戏。巴伯为角色与观众设计了相同的叙事流程:将外部对话内化,经由个人经验过滤,最终具身化。正如朵拉所言,模仿成为社交行为,经验传递给观众。若结尾将联结过程展现为"歌舞表演",那也是带着儿童游戏的认真戏谑。

尽管形式迥异,《敢死队》与《奢华的阴影》同样为观众提供了"迂回路径",让人们带着影像中的时空迁徙回归自身存在。这不算冒险,只是旅程。嘿!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