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22年二月中旬一直到23年五月才断断续续看完《飞越疯人院》。随着时间的积累,一开始看不下去的疯人院病患在我眼里开始不断熟悉,甚至后来会认为是过去某个时期很熟悉的老友,记忆模糊但是印象深刻。没有了一开始极端无知带来的不适。

挥之不去的印象是对医患和愚蠢的绝望生活的无力。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人类幼崽的阴影,无知,极端,强迫,懦弱,无能,幼稚,贪婪与从众,如同人类心底里那永远长不大的充满戾气的小孩,对自己毫不控制,毫无顾忌地径直展现自己的内心。我厌恶护士强迫症一样的着装打扮,厌恶错过球赛的管理制度,厌恶“各抒己见”的疯人病患,厌恶“又聋又哑”的酋长,厌恶安于其中恶行累累的麦克墨菲……我平等地厌恶所有角色。或许别人会说,没错啊,就是这样,不然为什么是疯人院。确实,而这也正是这部电影能如此“扎人”的原因:坦诚真实而又不可改变。

但是就在我快要被同化成疯人的时候,情节发生了转折。

第一次集体海上出行就仿佛是一道清晰的阳光照射进了疯人院阴暗的生活,原来在每日被禁锢于疯人院之外,还可以有“飞越”这个选项。原来麦克墨菲并不仅仅有搬不起的洗手台和病友们举不起来的没骨气的双手,还有随时都可以凭借他的才智和勇气逃出去的能力。

可是他终究逃不出去,可是他为什么终究逃不出去。

就像《萨拉米斯的士兵》所言,“到了最终时刻,拯救文明的总是一队士兵”。重大历史事件往往是由隐形的信徒完成的。以麦克墨菲角色的品质而言,他不可能让自己担负起唤醒病友们的责任,而他带大家出逃或者跟酋长相识相知也都并非出于传播反制度精神的信仰,他只不过是那样做了,不论好坏,并打破了水面原有的平静,不,死寂。

从这里来看,麦克墨菲姑且算是自由的化身,即使他的自由里包含太多的混乱。

而换个角度来说,正是因为他的无意识注定了他逃不出去的结局。他只知道打破,却不知道创造。在他眼里什么是自由?是让比利走出来自母亲的心理阴影?是让酋长逃出疯人院?还是试图掐死护士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道德屠刀?恐怕他只不过是一个打破制度路上的疯狂的石头罢了,绊了路人的脚,或者让路人摔疼好好看路,或者被人踢飞为建一条新路献身。

是无知的狂热还是疯狂的愚蠢?一代人未完成的事业可以交给下一代人去创造,可是一代人看不清的命运只能交给下一代人去信仰。他们徒劳地抱怨命运或时代的艰辛,“他们把金属融化后的浮渣积攒起来,但又不知道如何加以利用,也不知道怎样处理掉,于是变为自己锻造出了金脚镣或银脚镣”。自由的精神就如同所有麦克墨菲们的金脚镣,感谢酋长打着赤脚走进黎明的天光。

其实是否切除脑白质抑或者是否安息在酋长的枕头里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对于那个自由信念的传递而言,这种命运没什么可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