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杀人的马福礼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被绿了,为了面子,成了拖拉机刹车杀人案的凶手,坐了15年的牢。在老马眼里,坐完牢,自己反而得到了尊严。可是老马的故事被话剧院搬到了舞台上,成了马家沟村的哈姆雷特。他自以为得到的尊严被打破了。原本“杀人犯”彷佛一个“保护”着老马的罩子——总比绿帽子强。
马福礼,马马虎虎,稀里糊涂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却要为自己证明:当年自己亲口承认的案子是冤案,自己也不是杀人犯。于是乎阻碍话剧排练,找律师,跟李建设的哥哥盘旋,马福礼不断在这些人中游走,为自己辩白。而马福礼,这个糊里糊涂的中年人,好像谁都能做它的主。
金财铃说,话剧院排戏那是话剧院的事,不关老马的事。
金多多说,他应该找白律师打官司还自己清白。
激进的白律师说,他的尊严被杀人犯三个字夺走了。他应该夺回来。而且豆花咸了。
伪佛系的屁哥说,生是大梦一场,死是万物皆空,他应该放下过去。而且豆花淡了。
马福礼站在二手电视前,看着电视里的自己,每一个都是他,但是每一个好像都不一样。正如每个人都在给他的意见,他却不知道该听谁的。
他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前脚跟金多多说,他俩是一头的,有事一定帮她,可是当金多多说她怀孕了的时候,他却说这样大的事要跟金财铃讲。楼道里的灯一暗一明,老马的想法一左一右地变。
-你明白吗?
-明白了。
-怎么办?
-按你说的办。
老马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自己去坐牢是为了尊严,可是别人却告诉他,他的尊严已经被“杀人犯”这三个剥夺了。每一个出场的人物都在向他提问,他似是在回答。
剧场里一块红布飘来飘去,它对马福礼来说,掩盖的是真相,对导演胡昆汀来说,打开的是成名的欲望。对屁哥来说,是资本成就新戏剧的下场地。对于市长来说,红布是篡改历史的羞耻。红布是胡昆汀与贾梅怡爱情迸发的温床,胡昆汀对着贾梅怡说,你要相信戏剧的力量,你会变成赵凤霞。一语成谶,他们成了当年的李建设和赵凤霞。
整个电影只有贾梅怡在寻找红布下的真相,她想要靠近赵凤霞,塑造真正的赵凤霞。而她也从现实中的贾梅怡A成了舞台上的赵凤霞B。傅团长说,艺术源于生活,但是不等同于生活。每个人都是AB面。绑着枕头的金财铃A成了金多多B,而金多多A走了金财铃的老路。马福礼A是那个大家眼中的杀人犯,而马福礼B是金财铃的靠山。小马A是一个枕头,小马B是金多多未出世的孩子,可无论老马跟金财铃怎么解释小马是个枕头,枕头大赛的主持人都在曲解他们的意思。在主持人看来,小马是一个叫枕头的孩子。她只愿相信她想相信的。所有人都有AB面,所有人的AB面都只被部分人看到部分。
主我与客我,有融合,有牺牲,有放弃。
有人为了演好生活里的角色,杀死了主我,成全了客我,有人为了演好自己,杀死了客我,成全了主我,有人在本我与客我中左右摇摆,成了四不像。矛盾可以辩证统一,人也可以。有信念,演好你想演的。
胡昆汀喊着口号要拨开历史的迷雾找寻真相,可是真正做到这件事的,却是看似柔弱的贾梅怡。想看到真相的,也有一直在蒙在鼓里的老马,他应该无数次梦到拖拉机溜车,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拖拉机下看到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脱了裤子躺在一起。
电视机上的老马越放越大,老马的疑问也越来越深。
我冒犯了强者的什么权利
我冒犯了虔敬的什么要求
我冒犯了无规则者的什么规则
我冒犯了什么变花样我的要求
我冒犯了什么自由落体定律
不只是老马不明白,胡昆汀也不明白自己冒犯了什么。一个喜欢咬文嚼字的导演只是想排出一场戏,他用手敲碎了苟也武传达室的玻璃,对着一个唱传统戏剧的前戏曲演员苟也武和对戏剧一无所知的老马,疯狂输出一段《冒犯观众》,他想知道自己冒犯了什么?
他的排练,所有人都能打断。老马可以,屁哥可以,市长当然可以。傅团长可以,甚至金财铃也可以。屁哥可以花钱改他的剧本,市长也可以停牌他的话剧,让他出一个整改方案,金财铃可以躺在傅团长面前,以群众的生命相要挟逼停他的创作。他的演员动辄就想罢演。胡昆汀,作为一个导演,丝毫没有创作自由。
如果说,所有人都在迷惑,那么只有贾梅怡自己在认真地解密,她不知道赵凤霞是谁,长什么样子,但是她想塑造好赵凤霞,她就沿着当年的印记找到了出事的拖拉机,带着所有人拨开云雾见日出。看似柔软,但是在她看清楚胡昆汀的为人之后,在成就了话剧之后,果断选择了离开。老马遇事就爱躲在门后偷听,胡昆汀习惯性逃避,而贾梅怡是真洒脱,只有她选择寻找并直面真相。
公演的舞台上,老马再次坐在了出事的拖拉机上,用脚踩着刹车。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有信念。可拖拉机再次刹车失灵,老马用了命去踩可是都止不住拖拉机溜车。老马的梦魇又在舞台上重映了。无论重来多少次,刻在车底的结婚证都会被血映成红色。此刻舞台上,老马用信念扮演着当年的自己,就是那场意外里,一个无辜的人。
坐在三轮车里,坐在三轮车里的老马把苟也武刻给小马的章塞到金财玲手里,金多多在前面骑着三轮车,老马似乎在迷迷糊糊中要迎来他的新生活,他的第十一回。
这部电影我前后看了两遍,画风在戏剧与电影中不断切换,很多戏剧语言被设定在话剧团这个情景下,所以也倒不觉得尴尬。电影里各种小设计也给电影多了几分可以细品的滋味,比如金财铃审判贾梅怡这一段,幕布上金财铃、老马、傅团长的影子像是可以吃人的怪兽,贾梅怡小小的身躯怎么抵挡得了。而且电影为了过审,把QJ一词改成了“那什么”,结合电影的创作不自由,彷佛是给了实证。
陈建斌的表达欲太强了,我看了两遍电影都还能找到新的点,比如老马站在电视机前的镜头被不断向前推进,我个人理解是一方面是老马这个人被这场戏剧不断地拉向漩涡中心,从一开始左右摇摆到最后为了给小马的“爸爸”洗掉杀人犯的帽子,他不得不战斗到底,另一方面是镜头拉得越近,老马看自己就越清楚,看到的自己也越少,他才有可能越来越靠近真相。
这是我今年看到的比较强的电影,应该是可以冲击年度华语最佳电影Top 10的好片子。每次看都有新发现,电影评分口碑还是都是不错的,只是票房成绩不理想。上一次陈建斌拿金马奖最佳新导演的《一个勺子》,票房也不是太好。好电影拿不到好票房。
祝:你我都能过好自己的第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