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太空》是前苏联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根据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科幻小说进行改编的电影作品。电影通过对时间连续性的刻画去记录和表达现实,电影节奏的产生于流动和镜头的时间持续有关,时间的连续性保存了拍摄对象的具体生命和情感内容,电影通过长镜头对时间连续性的还原去表现塔可夫斯基是如何在电影空间将人物和环境联系起来,去反映客观存在的人物行动,从而用电影自己的语言区别于文学,着重去表达导演对于故事的回忆和主张镜头的切换的内在力量。
塔可夫斯基在认为电影的拍摄方法应该是记录生活和用情绪去打动观众,“我的经验告诉我,如果影片中人物的形象和情感是以作者自己的记忆为依据,做到影片内容与自身生活体验相近似,这样的影片就能在情绪上感染观众。相反,如果导演只是在亦步亦趋地追随外在的文学基础(即电影剧本或被改编的文学作品),那么,即便他倾注心力,做得很认真、很有说服力,却仍然不能打动观众。也就是说,既然你无法——客观上无法做到像文学中那样以自己的体验来打动观众,既然你根本做不到这点,那么,你就应该(在电影里)真诚地讲讲自己的东西。[①]塔可夫斯基的理念导致他拍摄《飞向太空》与原著小说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想象,塔可夫斯基在科幻画面的塑造极为少,更多的是对人物在影像中的行动做长时间持续性的还原,去表现人物在未知的科幻面前的恐惧和不安,这使得塔可夫斯基的摄影机不断提醒我们注意它自身,在这一点上没有比他的长推拉镜头更坚定的了。摄影机似乎不愿意松开它的控制,仿佛它的凝视是唯一保持世界不瓦解的东西,仿佛只有电影的元素支撑着世界的自然元素。长镜头把实在、象征和想象的事物包含在单一的持续时间内,允许真实作为现实秩序之间的摩擦、作为时间的实质出现。真实的时间连续性记录和还原是塔可夫斯基独特的视听语言风格,正是这种人物的行动记录与周围环境的元素形成他的镜头诗意美学,很大程度上,塔可夫斯基对爱森斯坦蒙太奇的驳斥,大量使用长镜头是回归自然与创新的探索多层次的个人体验和记忆。
电影要推动人回归精神世界,直视自己的灵魂,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唤起心中的爱与良知,而要理解电影的使命首先要去理解我们人类的历史及文明现状。塔可夫斯基认为,在真正的电影中,观众不是观众,而是见证人。“人们去电影院通常是因为时间:为了失去或错过的时光,为了不曾拥有的时光。人们为了生活经验去看电影,因为电影有一点是其他艺术不能比的:它能够开阔、丰富、浓缩人的实际经验,不仅仅是丰富,而且是延长,可以说显著的延长”。
视听语言分析:
塔可夫斯基在开头用几个长镜头的组接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有着心事却只能碌碌无为的壮年男子,并且在视点方面极为讲究,感觉画面中所有出现的元素(水、草、花、马)都不属于他的世界,都在割离的空间内。在电影的开头,塔可夫斯基就用一段长镜头在错离我们的感官体验,当镜头从作为对象的流水花草近景拉远,我们发现在那个原来的观察者位置的主体展现的是他茫然的空洞的双眼——他不再承担观察这个世界的责任,亦或者说不再作为世界实现自身的中介(从电影语言来说,他拒绝了作为线索人物这一身份),主体如漂浮在世界上空与实在的现实世界隔开了微小却又不可化约的距离。
电影刚一开始是由一组空镜头所组成的蒙太奇:水面、池塘、水底世界、被薄雾所笼罩的俄罗斯、田野上开阔的景色。但是,焦虑即刻产生, _而这正在于它已然在第一分钟破坏了好莱坞所创造的电影语言语法。按照好莱坞的电影语言语法,在一个空镜之后很快会接上观看主体,很快会出现主人物,出现人物的视点,形成“电影的缝合体系”,即观众通过第二个镜头理解了第一个镜头的意义,第二个镜头告诉观众谁在看?为什么要看?看什么?而本片开始的时候是一个绵延的空镜段落,没有观看主体出现。当主人公科学家克里斯出现的时候,他是出现在一个固定机位的画面当中,主人公从画左入画,从画右出画,穿过了画框,穿行了画面空间,他没有能够占据画面空间,也没有能够主宰画面空间,更没有成为前面所有镜头的谜底,因为不是他在看,而且在画面上他没有在看。镜头段落继续延续,当凯尔文接近父亲的房子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带画框的画面——窗框,凯尔文嵌在窗框,里,在视觉上似乎终于占据了画面中心,但是接着镜头反打,进入到房间当中,没有人占据从屋内向外观看的位置,父亲在屋内,但是背朝着窗口,父亲仍然没有在看。第一个段落整个地建立了一种有充分的视觉依据的视点镜头,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剧情中的人物占据视点位置,电影从一开始就用画面告诉你,这不是凯尔文的视角,从他的父亲的谈话中可以看出,电影这里更像是用其他人的视角去展现出凯尔文的情绪,去打动观众。
塔可夫斯基称自己的电影就是要“以我的体验和对事物的理解,为人们揭露我们存在的真实。这种真实通常并不轻松愉快。但只有通过理解这种真实,才能在内心获得个人道德的超越。”但是现实性并不等同于描绘日常生活,当“艺术一旦不再专注于特定的价值观深化其独特的实质,就会沦为服务宣传、新闻、市场、哲学等类似知识领域的生活现象,从而彻底功利化”。所以一部好的电影必然会在真实的基础上深化价值观,而不是一味描绘“现实”。好的电影会让观众走进雕刻的时光中,感受到某种无限超越画面界限的真实的情感与生活,观众流连于此,感受生命的一次次悸动。
[①]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M].南海出版公司.20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