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它意味着脱离一切业已形成的周遭事物,去创造前所未有的新体验。因此,看似被动消极的逃离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却是主动的创造和新生。但现代社会中的人们能做到“真正”的逃离吗?社会身份和关系的巨大引力束缚着我们所有人。每一次逃离都是短暂的,在开始的一瞬间即拥有终结之时。旅行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我们购买回程票的时候,就意味着逃离的结束和某种意义上的放弃。
但在短暂的逃离过程所创造的时空,既不是旧的也不是全新的——那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阈限空间,或言limbo。这恰恰是真正的逃离无法做到的一点:假如一个人彻底、永久地逃离了过去,那么他进入的依然是一个全新又稳固的秩序当中。但在短暂逃离的时空里,我们从经年累月叠加在我们身上的社会身份、过往的习惯、乃至母语当中抽离出自己的躯体。原本甩不开的一切都脱离了引力的束缚,此时此刻我们成为了真空中的人,却也是最纯粹的人。
难道只有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才能诞生最纯粹的情感和连结吗?那是伴随着社会根基而形成的语言无法定义的情感,当两人在雪地里嬉戏打闹时,他们的心如同大地一样洁白无暇。两个只剩名字的生命、仅仅因为最原初的吸引而进行着最纯粹的互动,身体上的、语言上的。互相摔跤,坐在暴风雪中的船上问“看过泰坦尼克吗?”我们看到了这样的一种可能,摆脱一切定义、以至于我们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关系竟是如此的美妙。
然而,阈限空间终将瓦解,就像所有类似的电影一样,这是人们最不愿意面对,也是最难描绘的片段。高潮落幕,美好记忆散乱一地,等待人们在未来笑着或哭着回味。如何体面告别一段关系,如何继续度过漫长的余生?影片结尾照在女主脸上柔和的阳光也无法融化前一个镜头中站在漆黑煤矿工地前男主落寞的神情。“好了吗?”“好了。”当女主历经曲折最终完成了她的旅行目的后,就意味着一次小小的自我革命的结束。人们往往喜欢推翻过去,却不想思考革命之后会怎样。而生活无法像电影一般在高潮时画上句号,我们必须永远背负亲手创造的一切,这无疑是最沉重的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