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西方电影为中心进行比较,《天气之子》显然与强调作者论的欧洲艺术电影相去甚远(当然,并不否认其具有的作者性),而更偏向于好莱坞类型电影,成为当代世俗神话中的一份子。如同当今的大多数好莱坞电影一样,《天气之子》也并非一个单纯的世俗神话,而是类型的复合。其具有两个功能序列:一是传统故事中的拯救世界/社会(社会神话),二是现代社会中关于个人的关注,即英雄的自我拯救(个人神话)。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天气》中的角色们并未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这是它在类型框架中的变奏。
 
 布雷蒙提出了一个范式,认为叙事文本应是不断二分的枝型结构: 
 
 主人公前途未卜A1→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A2a 问题得到解决A3a →新的解决问题的方案A4a
 
 没有方案A2b → 问题没有解决A3b 没有解决方案A4b
 
 在《天气之子》中, 男女主人公在东京打工并相识,首先金钱也就是物质问题,解决方案是利用晴女的特殊能力赚钱,问题暂时得到解决却为后续埋下伏笔。另一点则是帆高遭到警察的追捕,解决方案是三人出逃,但又引出了新的问题:阳菜因过度使用能力而消失,此时的叙事线索变为帆高如何突破重重障碍而使阳菜回归,解决方案便是跨过令阳菜成为晴女的鸟居 。可以看出在这里阳菜和帆高从未主动要“拯救”东京,这也导致了本片与传统世俗神话最大的不同––两条序列最终并未合并,而是形成了非此即彼的对抗关系。在传统神话中,英雄拯救了社会;在世俗神话中;英雄拯救了社会并收获爱情/自我救赎;在天气之子中,“英雄”为了爱情而抛弃社会。
 
 阳菜的消失是情节的重要转折点。根据格雷马斯的三组六个动素:主体/客体,发出者/接受者,敌手/帮手 来分析,消失前阳菜和帆高利用能力赚钱,二人是作为发出者和接受者(受益者)的主体,帮助帆高的圭介等人扮演帮手这一动素,警察则是阻碍二人并致使他们出逃的敌手。而在过度使用能力后,阳菜消失,叙事线索变为帆高救回阳菜的过程。在这一进程中,帆高是作为主体的发出者和接受者,阳菜则沦为被要被帆高所夺回的客体,圭介则变为阻碍帆高行动的敌手,但最终又是帮助帆高登上鸟居的帮手,警察依旧是敌手。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意义矩阵中的对立项:爱情/反爱情,以及与之对应的非爱情/非反爱情。其中,阳菜和帆高处于爱情——反爱情的对抗关系之中,圭介等人偏向于主角一方,处于爱情——非反爱情的互补互补关系之中。东京作为一个客体位于非爱情和非反爱情中,警察则作为阻碍行动的敌手位于反爱情与非爱情之中。文本的意义便隐藏在这些对抗,矛盾,互补的关系中。
 
 以叙事意义的四个单元(契约 考验 移置 交流)来看,首先构成契约单元的有两部分:一是阳菜与天空的契约,以牺牲晴女来换取社会的幸福,第二个便是帆高与阳菜的爱情契约,这两个契约构成了叙事中最鲜明的对抗。考验,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对帆高的考验,他在寻回阳菜途中的种种困难都是对爱情契约的考验。而在另一层面,对阳菜则是她能否牺牲自己而发挥作为晴女的功能的考验。移置单元,首先是帆高从小岛来到故事发生的主舞台东京,才得以与阳菜相遇。而最为重要的是帆高从地面到天空的移置,它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爱情的效力。在新海诚以往的一些作品中,爱情是相对被动的,比如在言叶、秒五以及星之声中,爱情最终会屈服于种种现实因素,但在天气之子中,爱情被赋予了相当主动的权力。另一点是女性的移置。在好莱坞类型中,女性角色为男性的欲望客体,而当男主人公完成个人神话层面的自我救赎收获爱情时,女性被转交给男人完成移置。在本片中这点体现的似乎并不那么明显,但仍然可进行分析。阳菜升入天空后即变成了被男性/帆高所追逐的客体,在得知阳菜的年龄比自己小后,帆高则毅然承担起了所谓男性的责任,阳菜作为女性是需要被保护的柔弱对象。帆高救下阳菜的过程仍可看作某种英雄救美的神话,只不过敌人不再是某个人或组织,而是天空。如果以传统的正邪二元对立划分,那么交流首先是“正义”阵营,即男女主与其帮手间的交流,其二便是男性女性即阳菜和帆高的交流,在这一交流过程中诞生了影片重要的价值观念,尤其是当男女主由空中向下坠落时的对话,直接表明了对传统英雄式牺牲的否定以及对个人价值的强调。
 
 根据上文的枝形图,东京最后被淹没似乎标志着在叙事的延宕中事件仍未被解决。在一般的复合世俗神话中,第一序列(社会神话)为主序列,第二序列(个人神话)为次序列,叙事在主次序列的交替中进行。但不同的是,在天气之子中的个人神话实质上充当了主序列的地位,而第一序列对社会/东京的拯救几乎从未被考虑,而仅仅是作为一种与爱情相对的选择而出现。因而这里的事件便是帆高对阳菜的拯救,在这一意义上事件是被解决的。
天气之子与世俗神话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