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修改了一下原先的影評,歡迎指正)
直至《霸王别姬》最後一幕,我依然是懵的。
我不禁感歎這該是消耗了多少人最巅峰時期的才氣才能淬煉而成。從一個人,到一個社會,再到一段曆史,三個層面的内容在這部影片中相融相斥,蕩氣回腸。
曆史困住了這個拼命想要擠進光明的時代,這個時代又困住了社會,社會困住了人性,而人,最後沖出來演繹了曆史。
一部戲困頓了多少戲中人的一生,卻被我們這些後來者解剖成了經典。
開篇一響即京曲兒。在中國,一支唢呐,便可奏大喜,可奏大悲,可伴這絕代風華豔壓全場,也能讓慘淡的境地更加凄涼。京劇作為國粹也像這唢呐一樣貫穿了全片,它就嵌在那兒,氣韻雙絕,是這個時代中沒有變質的東西——“這人哪,他就得聽戲”。
餘韻散不去的不隻是國粹,這人哪,也耐人尋味的很。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這是小豆子,“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這是程蝶衣。
從那個依賴師兄的小男孩到陪伴“霸王”的“虞姬”,他完成了角色轉換,這一刻,他便決定和他的師兄唱一輩子戲。程蝶衣是一個初心不改的人,也可以說他偏執。“不瘋魔,不成活”,程蝶衣對京劇也好,對段小樓也罷,近乎癡癫,師傅說要“始終如一”,他便堅持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那都不是一輩子。可惜,懂他的是那個說他“戲我不分,虞姬再世”的袁四爺,而不是程蝶衣心心念念的“霸王”段小樓。他這樣的個性,活得放蕩而自我,在藝術上登峰造極,但卻逐漸與即将邁入新時代的社會互相排斥,格格不入的他在生活中慘淡收尾。
因為救段小樓,在抗日期間給青木唱《牡丹亭》的他被告上法庭,本來四爺可保他,可他在法庭上說“要是青木不死,京戲早就傳到日本國去了”;文革時期他被批鬥時,依然站出來指責段小樓說“楚霸王都跪下求饒了,京戲能不完嗎”,他批判姹紫嫣紅,批判斷井殘垣,他視為一生珍寶的京劇被這樣唾棄使他心灰意冷。即使社會動蕩都過去了,程蝶衣依舊自刎于廢棄劇院,死在了與段小樓最後一場戲中,死在了他心中的霸王身旁。虞姬融進了他的血肉,京劇演活了他的一生,他的一生也在京劇中結束,果真是差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境非你莫屬,此貌非你莫有。
從小石頭到段小樓,從“楚霸王”到“假霸王”,說他變了也好,但我更加傾向于他從未改變,因為他的性格本就是易變。他沒有那坤阿谀奉承,他不夠圓滑,他有自己的脾性,但這點脾性有點外強中幹,他依舊會被社會牽着走。他在戲班裡刻苦練習,不怕挨打,敬重師傅,與程蝶衣相互扶持相互成就,這樣的率真刻苦是他本性的一部分,但更是那個時代需要他這樣做,民國初期京戲仍舊盛極一時,在戲班子裡唱戲是他這樣貧苦的孩子最好的選擇。成名之後,他便開始享樂子了,逛青樓娶菊仙,偏安一隅,他是浮躁的,是容易被現實改造的人。
他會為程蝶衣出頭,會在菊仙受欺時英雄救美。但“假霸王”終究是假霸王,在文革時期,他急于自保,他說菊仙是妓女,說自己從未愛過菊仙,他揭發程蝶衣為日本人唱戲,仿佛忘了程蝶衣是為了救誰而唱。他在太平時有情有義,在特定的背景下,他也不惜徹徹底底地傷害身邊人。他其實最像我們大部分人,做不到極緻的趨炎附勢,也堅持不了最純淨的初心。容易融入市井,也易于堕落其中,迷失自我時,大部分的人性都經不起社會與曆史的考驗。
“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瘋魔,在這人世上,在這凡人堆裡,這可怎麼活喲!”
再看這部影片時,不得不感歎這部影片的偉大。每句話都有味道,每段曲兒都是鋪墊,每個人都有存在的意義。菊仙、四爺、那坤、師傅、四兒……一個個配角,在這部影片裡也各有各的人物色彩,各有各的人生故事。世态繁雜,人們不斷被新概念沖刷着已經渾噩的頭腦,有人堅持着老一輩手頭的工藝,改不脫從小對于老祖宗信念的敬仰,有人則昂揚而偏激,對于新事物過于崇拜而沖熱了血液,有人标榜着高尚的品德行欲望之事,有人對錢權對名利的追逐在曆史長河的沖刷下仍不改變……
每個角兒的故事線相互交織,組成了那段特定時期下國民現狀的縮影。形形色色的人相互不理解,無形中相互殘害。這就是新世紀之前的中國,灰暗的天空下,有美好的人性在溫暖,有依舊被堅守的國粹在熠熠生輝,但更多地是醜陋與苦難充斥其間……

(這是原鍊接,排版和音樂插入比較完整。有興趣的可以看一下一代風華敗殘垣或者歡迎關注公衆号文字郵遞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