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片《一一》
楊德昌說:“電影的發明使我們的人生延長了三倍,因為我們在裡面獲得了至少兩倍不同的人生經驗。”
我很喜歡這句話,并一直将它作為公衆号的簡介。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每部影片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存在即合理。
每部影片誕生的背後都必定有着一整個團隊無數個日夜的辛勤付出,也都必定有着它獨特的思想内涵,我也正在努力試着讓自己涉足各個類型的影片,争取能了解一二。

在兩個小時的造夢時間裡,影片幫我們重現曆史,暢想未來,凝視着世界各地發生着的各種事,或真實或虛構,光影之間都是導演借由鏡頭所想表達的情感與思想。
而這次,我體驗了兩個小時的特殊之旅,當你在事業巅峰突發癱瘓,隻剩左眼能動的時候,你會如何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
01

1943年版《基督山伯爵》
在大仲馬的著名小說《基督山伯爵》第58章中,記載着反派檢察官維爾福的父親諾瓦迪埃全身癱瘓,像一具僵屍一樣動彈不得,隻剩下視覺和聽覺這兩種感知讓他保持着與外界的聯系。
“在他這個看來隻配到墳墓裡去的可憐的軀殼裡,隻有這兩樣器官給他添上了一點生氣,象是一爐死灰裡的兩處尚存的孤獨的火光”。

電影《換季期》
這種恐怖的疾病有别于植物人,醫學上學名為閉鎖綜合症。
前者是與植物生存狀态相似的特殊的人體狀态,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經反射和進行物質及能量的代謝能力外,認知能力已完全喪失,無任何主動活動。

而後者主要見于腦幹的血管病變,多為基底動脈腦橋分支雙側閉塞,導緻腦橋基底部雙側梗塞所緻,患者大腦半球和腦幹被蓋部網狀激活系統無損害,因此意識保持清醒,對語言的理解無障礙,由于其動眼神經與滑車神經的功能保留,故能以眼球上下示意與周圍的環境建立聯系。
專業術語看不懂,簡言之就是患者意識完全正常,但是全身癱瘓,無法動彈,僅能靠眼睛的運動與外界保持聯系。
因為上述小說的關系,也因為被稱為“基督山綜合症”。
02

潛水鐘是一種無動力潛水裝置,潛水員的頭盔通過導管與外界相連,給潛水員提供氧氣,延長潛水員在水下作業的時間。早期的潛水器是木質、頂部判閉、底部開口的容器,外形與鐘相似,故得此名潛水鐘。

讓·多米尼克·鮑比曾是一名記者,在1991年時在巴黎知名流行服飾雜志ELLE擔任編輯,事業如日中天,膝下兒女雙全,可這看似幸福光鮮的生活卻因為一個意外瞬間崩塌。
1995年12月8日,鮑比突發中風,20天後蘇醒,可是他已經不能自由活動身體,不能說話,甚至不能自主呼吸,全身上下隻剩左眼能動,沒錯,他患上了閉鎖綜合症。
從此後左眼成了他跟世界交流的唯一工具,在語言治療師的幫助下,鮑比學會了用字母表進行交流。
治療師将字母按使用頻率進行排序,從頭至尾讀一遍字母,鮑比通過眨眼确定字母的使用,周而複始,直至組成一個句子。

除了左眼之外,鮑比還有兩樣東西沒有癱瘓,就是想象和記憶。
也許血肉會被封印在軀殼之下,但是想象和記憶能擺脫軀殼的束縛,在天地間自由馳騁。
在想象中,鮑比可以漫步在馬提尼克島的海灘上,可以探訪深愛的女人,可以在萬王之王拉美西斯二世面前俯首稱臣。

就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鮑比完成了一項堪稱奇迹的事情,他在想象的世界中旅行,在記憶的海洋中遨遊,通過眨眼的方式寫出了一本書——《潛水鐘與蝴蝶》。
記錄他在中風癱瘓後的所思所想,内容并沒有因為他的病況而陷入傷春悲秋的情緒,而是通過各種幽默的語言表達着他的樂觀豁達。
無法移動的軀殼像潛水鐘一樣束縛着他,而思想就像蝴蝶一樣可以自由飛翔,生命在想象與記憶中得到了重生。
該書在發行的首周就暢銷15萬本。
03

高中時有幸拜讀過這本書,可是在字裡行間隻能透過自己的想象去構造一個鮑比的世界,無法去觸摸和通過視覺實際感知。
而電影的出現,便能将文學作品進行具象地表達。
2007年,導演朱利安·施納貝爾通過書籍與鮑比親友的描述,将這一段經曆具象地拍成了同名的影片《潛水鐘與蝴蝶》。
這也是電影的意義。将其他人的人生事無巨細地展示在觀衆面前,在兩個小時的時間裡體驗不同于自己的人生。

影片大概花了一半的時間來展示鮑比眼中的世界。
觀衆可以從鮑比的角度透過鮑比的左眼欣賞這個無法移動的世界,聆聽着他内心的獨白,即使外界渾然不知。也能通過外界的角度觀察他所處的境遇,在鮑比目光無法觸及的地方。

相比于小說中的積極向上,通過電影,我們更能看到鮑比在癱瘓後作為“人”這個個體的存在。
他會沮喪,在學會交流後,他對治療師的第一句話是“我想死”,就像每個人遭遇了十分重大的挫折與不幸的第一想法一樣。
他會感到無力,妻子帶着兒女過來看望他,兒子幫他擦除嘴角流下的口水,可是他卻不能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兒子。
他也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樣,有年輕漂亮的女醫師進來,第一眼看臉,第二眼看胸。

影片也通過不同的角度去闡述“潛水鐘”這個象征束縛的形象。
前來看望鮑比的好友皮埃爾·羅斯所乘飛機被劫持,在貝魯特的一個地窖中被當作人質關了四年四個月,那個又黑又小的地窖就是他的潛水鐘。
鮑比92歲高齡的父親生活已經不能自理,甚至不能下四樓自由活動。在得知鮑比癱瘓之後,在打給鮑比的電話中,稱已經寫好了遺囑,畢竟一個被困在了公寓之中,一個被困在身體之中,是否有下次見面的機會都不得而知。
公寓和身體,是他們各自的潛水鐘。
04

不過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電影能将文學作品進行具象表達,也就意味着會将某些事情以導演的理解而呈現,從而減少了觀衆的想象空間。
畢竟文學是抽象的,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傳記電影隻是導演作為其中一個哈姆雷特将該人物的一生進行闡述,視角難免會有些許局限性與個人性。

影片中,有次鮑比做了一個夢,夢中他掙脫了潛水鐘的束縛,看到了一群醫護人員圍在一張手術台上,他湊近一看,妻子和孩子都圍着手術台,而手術台上是座墳墓。
也許當他真正擺脫了潛水鐘的束縛後,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相比于影片在鮑比的想象與生平記錄的字幕中結束,我更喜歡原著中的結局,那是一段話。
“在宇宙中,是否有一把鑰匙可以解開我的潛水鐘?有沒有一列沒有終點的地鐵?哪一種強勢貨币可以買回我的自由?應該要去其他的地方找。我去了,去找找。”
鮑比利用兩年的時間用眼睛寫完了《潛水鐘與蝴蝶》,在1997年3月7日正式發行,在發行兩天後,鮑比因為肺炎離開了人世。
蝴蝶終于飛出了潛水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