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and is a ship too big for me. It’s a woman too beautiful. It’s voyage too long. Perfume too strong. It’s music I don’t know to make.
陸地對我來說,是一艘太大的船,是太美的女人,是太長的航程,是太濃烈的香水,是我不會演奏的音樂。
01
第一次看《海上鋼琴師》,正是崇尚“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的年紀,雖然最後看到1900與佛吉尼亞号同歸于盡也哭得稀裡嘩啦,可還是喜歡導演用如此唯美和純粹的方式演繹了1900的人生和結局:傳奇的身世和成長經曆,驚豔的音樂天才,超然物外的性格氣質,連最後悲傷的結局都覺得是可以接受的,它是那麼符合當時多愁善感的青春心靈,甚至包括那一大段一大段煽情的對白:
“琴鍵有始有終,你确切知道 88 個鍵就在那兒,錯不了。琴鍵是有限的,你是無限的,你能在琴鍵上演奏出的音樂是無限的,我喜歡這樣,我能輕松應對。可我走上舷梯,在我面前鋪展開的,是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琴鍵,永無止境,那琴鍵是無限的。如果琴鍵是無限的,那麼你在琴鍵上是無法演奏的,那是上帝的鋼琴啊。”
“城市那麼大,看不到盡頭。在哪裡?我能看到嗎?就那些街道都有幾千條啊,你要怎麼辦啊?怎麼選擇一條街道?一個女人?一棟房子?一塊屬于你的地方?一片你可以欣賞的風景?一種死去的方式?太多的選擇,太複雜的判斷了,那麼大的世界壓在你的身上,難道你不怕精神崩潰嗎?我生在這艘船上,這世界從我身邊走過,每次隻有兩千人,這裡也有夢想,但那些夢想不會超出船的範圍。你在一架有限的鋼琴上,可以演奏你的幸福,這是我的生活方式。陸地對我來說,是一艘太大的船,是太美的女人,是太長的航程,是太濃烈的香水,是我不會演奏的音樂。城市一望無際,我就是看不到哪裡是盡頭,世界的盡頭。讓我停下的不是我看到的東西,是我沒看到的,麥克斯,你明白嗎?”

是啊,我們多麼喜歡8歲的1900旁若無人般地對着船長說:fuck the regulation !那是我們孩童時不曾有過的敢勇和氣魄;我們多麼希望可以與1900和麥克斯一起在那艘船上用音樂與大海共舞,那才是真正的舞蹈啊;我們多麼羨慕1900隻是看了兩眼心愛的姑娘就能創造出舉世無雙的音樂,那是我們永遠也難以觸及的浪漫啊;我們又是多麼痛快地看着1900将不可一世的“爵士之王”擊得一敗塗地,當香煙于火熱的琴弦上被點燃時就如同點燃了我們平凡的人生:美麗、璀璨、傲嬌!
那時的我看到了1900的音樂天才和孤獨超然,卻沒有看到1900的怯弱無助和生命珍貴,更沒有看到命運的别無選擇和無限可能。
1900注定是個悲劇人物,一個令人唏噓不已的絕世天才。他的孤獨和絕望是那樣的無邊無際,像撲面而來的海水,也漫過了我的心田。
02
第二次再看《海上鋼琴師》時,我已是一枚狂奔在進階人生道路上的上進青年了,既容不得自己的悲觀消極頹廢沮喪,也無法容忍路途上同行小夥伴的哭泣和眼淚,甚至連路上遇到不知為何停下來的小夥伴都想拉上一起往前跑的。這時再将視線落在1900的最終歸宿上,一切感受都變了,不能接受生命如此脆弱的演繹,也對煽情的表演有了免疫,渴望每一份生命都有着作為人的尊嚴和力量,急切地希望看到每一個人類都應有的堅強,1900的逃避和軟弱讓我抑制住了對唯美的欣賞。既然生而為人,即使是從沒有下過船,對那個未知的世界有着深深的恐懼,可還是要有勇氣或者說是好奇心對大多數同類生活的這個大陸做個探尋啊。我們每個人的人生不就是在未知的挾持下不停地往前奔趕的嗎?城市沒有盡頭的說法太哲學太形而上了,最終選擇結束生命也太軟弱太不尊重人的尊嚴了。

與佛吉尼亞号廢船同歸于盡怎會是1900最好的歸宿呢?
從我狹隘的樂觀主義來看,自然希望1900最後去找了那位姑娘,并與之相愛,組建家庭、生兒育女,而且能将那天籁般的音樂帶給“大陸上”的人;即使求而其次,也希望他如好朋友麥克斯所提議的那樣:随朋友上岸,組建個二人樂隊,憑借1900絕世的音樂才華,大紅大紫名利雙收定是必然的結果。然而1900最後還是選擇了屬于他的結束生命的方式,讓我怅然若失且難以接受。
隻是對于1900,卻又無法不懷着深深的疼惜和理解。
成長缺失了那麼多愛,甚至不知道“媽媽”為何物,狹窄的成長空間,如果不是擁有音樂上的才華,他的人生該是多麼無謂,一個從不存在的人,自然也不會在人世間留有痕迹,所以也就從情感上理解了1900的選擇。也許這樣的成長本來就不可能擁有一顆強壯的心靈,沒有對勇氣的培養,竟要求他去面對一個無邊無際的“大陸”和無限的“壞人”也許實在是太苛求了。
03
今天再次重看《海上鋼琴師》,我已穿過了理想主義的魅影,看到了現實主義的冷血,有了一雙靜靜看待世界的眼睛,在陸地與海的對望中,突然有了一種想與1900好好交流一番的願望。
是的,1900,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即使你會重複對麥克斯的說法:命運的别無選擇!那我也要告訴你命運有另外一種無限可能。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生長在八九十年代,當然生在1900也對我們的談話影響無幾,隻是我可能沒辦法那麼深刻地理解和感受真正的戰争和長長的旅途。但人類真正的生存哲學恒古至今都沒多大改變,變換的也隻是我們每個時代不同的生活場景而已。

先說告别吧,你之所以無法離開佛吉尼亞号,是因為無法告别,真正的告别是要不斷的練習和适應才能承受的,除了丹尼死去的那一次,你一直都缺乏練習的機會,而我們大陸上的人,有着更多練習的機會,譬如與我們一起成長的小狗告别,與一直陪伴我們的奶奶告别,甚至與撫養我們長大的父親告别……,每一次也都撕心裂肺,每一次也都不能自己,可每一次我們也都必須選擇前行。告别,是我們人類血液中天然就攜帶着的基因,陸地雖然一望無際卻不是你眼中的無限,它是有邊界的。所以,1900,何不試試看,試着與佛吉尼亞号告别,正如那位美麗女孩的農夫父親所說:改變生活,重新開始!
我也喜歡麥克斯向你描繪的你的未來:“我一直希望你下船,給陸上的人演奏,娶個好女人,生幾個孩子,得到生活中雖然不是無限的一切,卻都是值得擁有的東西,這樣你就能給我介紹你孩子的母親,邀請我周日來共進晚餐,我會帶上甜點和一瓶紅酒來,你對我說‘你太客氣了’,你帶我參觀你的家,你家蓋得像艘船,你妻子則在烤火雞,我們一起圍坐在餐桌旁,我會贊美她的廚藝,她則說你總談起我。”這是一種多麼平凡而美好的生活啊,難道你不心向往之并付諸全然的行動嗎?”
當然,我也會告訴你陸地上的另一面,陸地是一個隻能自救的世界,陸地上的我們也會時常心生恐懼,無從選擇,每個人身邊都充滿了可疑的同類,每個人都得拼命向他人兜售自己的東西,有些人的東西一文不值,有些人的東西價值連城,也有些人沒有任何東西可兜售。正如郝景芳在《北京折疊》裡描寫的一樣,這是個層級森嚴的世界,各層之間隻會偶爾從縫隙之間透出一絲光照亮彼此。隻是對于你,卻會是個例外,你不用有任何的擔心,世界會聆聽你的每一句話,他們會為你的音樂發狂,因為你擁有天才般的音樂,這是大陸上極為稀缺的産品,會在這個心靈貧乏的世界通行無阻。是的,隻要你願意,你甚至可以重新擁有一艘新的佛吉尼亞号,也可以創建一個有限的獨立王國。
1900,你看,生活存在着如此多的可能,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死亡是人類必然的終局,我們不必着急去趕那場命定的盛宴。那麼,何不讓我陪你到大陸上去看看那人世間的風景,帶上你的音樂,我們既可以選擇做一個旁觀者,也可以選擇做一個參與者。
親愛的1900,你認為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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