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河谷》到《黃河絕戀》再到《紫日》,馮小甯的“戰争三部曲”史詩一般地記錄了導演對于戰争與和平這個不朽而深刻的命題的思考和追問,而影片在視聽語言和叙事手法等方面也是一脈相承,凸顯了導演寫實而又不乏寫意的一貫風格。

鏡頭是電影的生命元素,而導演對于鏡頭的獨到理解和運用,則在構建電影的生命機體的同時張揚着一種個性的美麗。如果說電影是對于現實的一種抽象升華而又依附于現實,那麼導演的鏡頭必然是以一種個人的風格和主觀的表達去展現客觀的世界。


新奇、壯觀的它有着史詩般的美麗,馮小甯用油畫般濃厚、雄壯的鏡頭展示了世界獨一無二、無比神奇的雪域高原風光,以及古樸民俗風情
《紅河谷》中茫茫的高原與聖潔的雪山、《黃河絕戀》中蒼茫的黃土和奔騰的黃河、《紫日》中遼闊的草甸和浩瀚的林海,無不讓人感受到自然的偉大與一種生命的張力,與影片主題的殘酷與矛盾相對比,更加深刻地揭示了戰争的罪惡與生命的可貴。在巨幅的背景畫卷中,人顯得渺小而又頑強,這裡蘊含着一種對自然的敬畏;同時又在有限的屏幕空間内大大拓展了電影表現的廣度,給人以史詩般宏大的視覺沖擊。


秉持電影要給人以美的享受的宗旨:大量大遠景與長鏡頭呈現宏大場景,以這近乎詩意的手法去渲染和鋪陳表,現出了自然的壯美與人性的光輝
《紅河谷》中,頭人女兒“丹珠”向瓊斯敬酒時,瓊斯背後的天空被夕陽渲染成奇幻的橙紅色,優美的藏歌和簡潔的對白在純色的背景的烘托下更加富有意蘊,原本平凡的場景讓人回味無窮。《黃河絕戀》中,安潔背後奔騰的黃河,以一種野性的色彩表現着生命的奔流不息;而歐文背着花花登上黃河的彼岸時,前方渾然的紅色,隐喻着生命的熾熱、象征着希望和光明。而在《紫日》中,紫紅色的太陽所渲染的天空暗喻着原本的光明被戰争蒙上了罪惡的陰影,而這一切也必将随着太陽的下沉而被曆史淹沒。


電影中人物的情感在色彩鋪陳中宣洩,而影片的主題也在色彩的烘托中凸顯。大篇幅色彩構成了影片最寫意的部分,傾訴着馮小甯心中強烈的情感和訴求
音樂是影片的第二靈魂,馮小甯善于用音樂來貫穿影片,烘托主旨。如《黃河絕戀》中那一曲《再見黃河》:小提琴聲凄美搖曳,伴随着黃河的洶湧澎湃,仿佛是送給天使般的安潔的挽歌;穿越了時空,牽動着大洋彼岸一個美國老兵的心跳,每一個音符都那麼催人淚下。


影片《黃河絕戀》以老年歐文的溫情回憶為主線,以外國人視角看中國人面對侵略不屈的民族精神。看他們博大的胸懷、崇高的人性和對和平的渴望。雖保留了帶傳奇性的情節框架,卻努力接近曆史
音樂除了表達情感,在電影中還有穿針引線、自然過渡情節的作用——像《紫日》的開篇,楊玉福老人在接受采訪,手裡的八音盒緩緩轉動,清脆優美的音樂聲穿越沉重的歲月,逐漸把鏡頭拉向戰争時期日本集中營裡的畫面。《黃河絕戀》中,《再見黃河》的小提琴聲緩緩流瀉,充盈着令人動容的寫意畫面;歐文老人再次吹響手中的樹葉,濕潤的雙眼亦幻亦真地仿佛看到了當年三個人一起成功渡過黃河後,如天使一般美麗的安潔站在黃河岸邊。


《紫日》延續了馮小甯作品如詩如畫、寫實亦寫意的一貫藝術風格。《紫日》對白極少,而以大量的電影語言和緊湊的情節來扣人心弦
馮小甯的這三部電影都采用了旁白的形式,以“我”的口吻,講述當年的曆史事件,這樣也使電影顯得更加真實、有共情和有代入感。《紅河谷》中的“我”是一個藏族的小男孩,《黃河絕戀》中的“我”是美國大兵歐文,而《紫日》中的“我”則從中國農民楊玉福過渡到蘇聯女兵娜佳。


叙事者角度的切換豐富了電影的層次,深刻的人物内心變化則是影片的重點,讓觀衆對于整個情節有更全面的感受
别出心裁的表達方式既是對傳統戰争表現手法的突破,也是對戰争更深層次的理解。宏觀上我們可以果斷而明确地判定戰争雙方的正義與否,但真正具體到每一個個體的時候:人性的掙紮、心理的沖突、個人與民族的矛盾……太多無奈的抉擇都隻能用一個個細節的鏡頭去刻畫與描寫,讓觀衆去思考與回味,而這也正是這一系列電影的意義所在。


楊玉福手中的利刃緩緩拿起,雙眼微微泛紅,刀尖朝向了日本女生秋葉子。鏡頭瞬間切回楊玉福和母親被綁在樹上,老人被日軍刺死:憤怒、仇恨、驚恐、悲傷與痛苦的鏡頭閃過太多情緒,不是一個“恨”所能闡釋清楚的
馮小甯更多地關注個人的内心與戰争宏大整體相碰撞時所産生的種種激烈的矛盾沖突和微妙的情感變化,将個别人的經曆放置在大的曆史背景下,既不失大局的把握,也兼顧了人性的考量。馮小甯認識到:戰争不止是一個集體、一個國家的事,它由每一個真實的生命、每一個鮮活的靈魂組成,而這也正決定了戰争題材影片内涵的複雜性與多樣性。

大處潑墨寫意、小處工筆細描——馮小甯更像是一名畫家或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