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對他來自法國的兒媳講起他與妻子當年的故事,法國兒媳說:“這真是太浪漫了。”

其實我不相信愛情,但是和大部分人一樣,我還是會為很多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所折服。比如《大魚》中愛德華與桑德拉的愛情,簡直美得像童話。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愛你。”

這本來是一句很突兀的話,但是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可能主角光環加持下,濾鏡功能更加強大吧。但這種朦胧的浪漫感卻給人以無可比拟的驚心動魄。

一眼萬年,時間靜止,花海求婚的魔法不知何時會過時。一個意氣風發,高大英俊的少年,一個美麗迷人,氣質絕佳的少女,一段看似荒唐但細細品味又感覺合情合理的追愛之旅,完全滿足我對這世上最美愛情的所有幻想。

但是太美的東西,往往不真實。父親口中那些光怪陸離似真似幻的故事總引來兒子的不滿,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七八歲總是好奇地通過父親的講述看世界的孩子了。或許長大的過程就是逐漸不再喜愛當初那些已經聽過無數次的童話故事了吧。

我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長大。因為我喜歡愛德華口中的那些故事。那不僅很美好,還教會我很多東西。

比如對于愛情而言,如果你真的遇到一個讓你一眼無法忘懷的人,那麼就要拼盡全力去争取,不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森林裡分出兩條路,我要選擇困難的那條

我們都喜歡歲月靜好,願被時光溫柔以待,欣羨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而在《大魚》中,導演蒂姆·波頓也刻畫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小鎮,那是愛德華告别自己在故鄉小鎮風生水起的生活後到達的第一個地點。

在那之前,森林裡分出兩條路,一條很遠,另一條充滿未知。巨人和愛德華沿着不同的方向抵達終點。事實證明,世界上不會有什麼終南捷徑,在人們眼中早到的人,其實是經曆了那些晚到的人所沒有經曆的困難險阻。

美味的蘋果派,電線杆上挂滿的鞋子,熱情好客的住民,無憂無慮的人們,詩人寫不出的如畫生活,千言萬語也隻是化作天空蔚藍,芳草青青,桃花源也隻是“土地平曠,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也許大道至簡,不能言說的倒更加具有神秘之美。豐都不受外界拘束的大方作風也讓我聯想到《百年孤獨》中某一時期的馬孔多。

這的确是一個安度晚年的好地方,但是十八歲的愛德華不顧人們的挽留,在那個載歌載舞洋溢着歡樂氣氛的晚上,他宣告離開。

小他十歲的金發女孩問他:你沒有鞋子,該怎麼走呢?

他說:我想那走起來一定很痛,很痛。

經常有人說:如果你感到痛苦,那麼你應該感到慶幸,這說明你正在走上坡路,如果你感到舒服,那麼就應該警惕了,因為你很有可能在走下坡路。

我不知道豐都後來的沒落是不是也是因為這一點。

我想追求歲月靜好是沒錯的,但是選擇在什麼時候歲月靜好很重要,在該奮鬥的歲月裡就應該生命不息,奮鬥不止,這時候歲月靜好倒成為一種緻命的誘惑了。

在離開豐都前的夜晚,愛德華看見了那條大魚。後來他遇見了自己的愛情。

我知道自己的結局

也許是因為看過愛德華的例子,所以也許有人覺得愛德華看到自己死亡時的樣子,所以将他的英勇非凡看作是理所當然。

女巫的眼裡到底有什麼?其實那是人們對于死亡的恐懼。

當愛德華的兩個兒時玩伴看到他們的結局時,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恐懼與呆愣的表情;當愛德華的爸爸得知自己也許會在不久的将來死去時,更是跟失了魂一樣,一整天都擔驚受怕。

而愛德華呢?他堅信的準則是:你知道所有别的事都殺不死你。于是他更加地熱愛生活,勇于嘗試一切,在已知與未知之間,他探索未知,在安逸與冒險之間,他選擇冒險,在妥協與堅持之間,他選擇堅持。

但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女巫眼中看到了什麼。實際上,那是一汪河水。

如果是我,想必會一生懼怕河流江海。可愛德華在金魚身上尋找發育的秘密,想在湖水中拯救岌岌可危的少女,将自己淹沒在浴缸裡……他從未畏懼過湖水,或者說,他從未畏懼過死亡。

無論是年輕時的愛德華,還是年老時的愛德華,他們都在說着:這不是我的結局,我不是這樣死的。

但其實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是怎樣的。但他擁有足夠的勇氣去抵抗那份由于未知而帶來的恐懼。

我不止一次想過死亡的問題。小時候第一次躺在床上在明晃晃的燈光下想到,人最終還是有一死的,當時就哭了,是那種無聲的流淚,不能分享的恐懼。至今我還是會在很多個偶然的夜晚想起這個問題,半夜突然的驚醒,不是因為噩夢,隻是因為一個突然的想法,是悲傷與難過,是恐懼,虛無與未知。

我羨慕愛德華——羨慕他與生俱來的勇氣。

為什麼不把生活過成童話

第一遍看《大魚》,看到結尾的時候,一種類似于由欺騙引發的無名怒火瞬間吞噬了我的心,最終化成眼淚從我的眼中淌出。

魯迅先生說:真正的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

在我發現巨人沒有那麼高,連體姐妹隻是普通的雙胞胎,馬戲團團長也隻是個普通人的時候,我很想像個被奪走童話書的孩子一般放聲大哭,但是成長的本能告訴我我不能那樣做,于是我擦幹眼淚,恢複到若無其事的樣子,跑到比我小六歲的弟弟的房間,想與他分享我的心情,可惜我匮乏的語言并不能引起他的共鳴,于是我隻能帶着深深深的遺憾進入空洞的夢鄉。

再看第二遍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已經洞悉一切,再也不會為真相的揭露而有所動容,但我錯了,能夠直入人心的事物就算再看千遍萬遍,依然會有人為之瘋,為之狂,為之癡迷。而且每次看都會有不同的收獲。

第一次看的時候,我在現實的葬禮上無聲落淚:父親的葬禮上,他一生當中所有的朋友都來了,人們穿着莊嚴肅穆的黑白禮服,集體默哀。

第二次回顧的時候,我卻感動于故事中的葬禮:父親去世之前,他一生當中的所有朋友都來了,但每個人臉上都沒有悲痛的情緒,人們穿着喜慶的紅色禮服,集體聚集在河邊為他歡呼。最終他化作一條大魚歸于他的結局。

為什麼呢?因為我知道這不是真的,但是它太美好了,絕妙的結局不是嗎?可它卻是兒子給父親編造的一個故事。

從前是父親給兒子講故事,現在說故事的人變成了當初聽故事的人,而當年講故事的人早就變成了故事的一部分。

但是,後來我發現,在現實的葬禮上,默哀過後,人們還是熱情地交談,仿佛是在談論愛德華一生與他們的種種交集。這與故事中人們的舉動一般無二。那時我開始醒悟:就算巨人沒有那麼高,連體姐妹隻是普通的雙胞胎,馬戲團團長隻是個普通人,可他們确實真真實實地存在着。

兒子一回頭,發現父親的朋友都來了,他們沒有父親講的那樣奇妙,但是他們的真實毋庸置疑。

那麼誇張一點又何妨呢?為什麼不把生活過成童話呢?為什麼不可以在自己的世界裡做主角呢?這沒錯,這一點兒沒錯。

芸芸衆生,有多少人不是平凡的呢,但把平凡的生活過得不平凡,那就是偉大。

關于那條魚

印象中,愛德華兩次碰見那條魚,都是以裸體女人的形象出現,金發小女孩曾經告訴他:它會以你心中想要的樣子出現。而第一次看到大魚之後,愛德華就遇見了他的一生所愛;第二次看到大魚,他遇見了長大之後的金發小女孩,差一點就和她産生糾葛,還好他對桑德拉的愛足夠堅定。

我認為,在不同時期,大魚的隐喻是不同的,有時它指引着愛德華去尋找真愛;有時又充滿誘惑的氣息;有時它更像是桑德拉,因為愛德華曾對着妻子說:“That’s my girl in water.”;有時它更像是愛德華自身,這從愛德華最終變成魚就能體會到。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條魚很難被捉到,像極了我們撲朔迷離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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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