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結局是什麼?有人跟我說,他已經看到了未來幾年,十幾年,幾十年的樣子。我說我倒是有想象自己未來的樣子和生活狀态,但是從來沒有一眼看到頭的感覺。
北京的晚上睡不着
北京是自己生長的地方,尤其是上風上水上海澱的西郊,有人說,能夠出生就在北京,本身就是一種幸運了,我也認同。但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逃離這個城市,是我執着的追求,當同學們都在讨論哪所大學可以多招一些本地生源的時候,我就一門心思的翻閱其他省份的學校信息,甚至于我真的在志願欄裡,寫下了“蘭州大學”,這是我能想到最西邊的學校了,在十七八歲,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裡,建設大西北似乎成了我這個想要逃離北京的高中生,給自己的“叛逃”,套上“理想”的外衣。
以至于後來即便是選擇了出國,在大家都為留下來做考慮,選擇移民專業的時候,我還是怯怯懦懦的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但是學了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喜歡,是建立在“不了解”的基礎上,所以,高中生的職業教育和選專業是多麼的重要。出國的日子算是吃了一些苦,一邊學習一邊沒日沒夜的打工,拿着一沓5000澳币的現金生活費,自此就再也沒跟家裡要過一分錢,我媽那時候還跟他的姐妹講,送孩子出國的話,就去澳洲吧,生活費便宜...為了節省幾千塊錢的機票,和白白浪費的房租,以及假期可以全職工作的工資,最長的一次大概快兩年沒有回家,所以那時候我時常驚訝于,有的同學每個月回一次國,有這個必要嗎?從那時候開始,不回北京似乎成了我做選擇題的題幹,悉尼、溫哥華、昆明、廣州、上海...輾轉了這麼多地方,最後還是回到了北京,而這個時候的北京,已經不是我小時候的北京了,或者說我小時候根本不了解它,再次回來,住在陌生的地方,對于常年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來說,可能跨個區也沒什麼,都是北京,可是北京真的太大了,跨個區跟換個城市似的,要不是道路和公共交通發達,就可以參考國外的大農村們...最近我時常回去自己長大的西郊,一是覺得環境越來越陌生,二是覺得好像生活節奏真的沒有市裡快。
前些天找給我剪了兩三年的理發師剪頭發,我過去的三十二年隻長了一根白頭發,她說你最近多了很多白頭發啊,要不要剪掉?我内心惶恐,故作鎮定地說,算了,就長着吧。我深刻的記得,在澳洲的後半段,半工半讀,經常是提着行李箱從史密斯機場坐火車去上課,下課立馬坐車去Townhall下面的那家日料店吃一份日本蓋飯,因為他家好像那時候關門挺早的,最後心滿意足的坐火車回住的地方,也正是那段時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理解了,什麼叫“頭疼”,小時候爸媽總是說頭疼,給揉揉,我就不理解,為什麼會頭疼,自此,我也知道了這種感覺,也明白了什麼叫頸椎不舒服...
北京的晚上越來越讓人睡不着了,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黑夜降臨久久不能入睡,又十分不情願的睜開雙眼看時間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的過去,然後挺起身去被世界捶打。這些年回到爸媽家,他們都會時不時的跟我念叨,哪個小學同學又結婚了,哪個都有二胎了,這讓我想起了,我小學的班裡隻有一個同學戴眼鏡,絕大多數農村的孩子真的沒有整天看書或者看電視的習慣,一有空大家都相約去野地裡“奔跑”,所以那時候大家會覺得戴眼鏡的那個姑娘是個異類,等到了初中,我成了異類...終于初二那年,我也光榮的“近視眼”了,當時心裡還挺高興的。我向爸媽表示我并不想聽這些家長裡短,其實也真的是不想聽,但是心裡有個聲音還是有一些羨慕他們的,畢竟這個世界就是,知道的越多越痛苦,見到的越多越不安,想得越多越難過,想要的越多越貪婪...跟我朋友說這些,他們都說你這就是裝b,讓你去那麼過你肯定不願意,的确,當你知道了世界很大,再讓你回去那一畝三分地,誰都不樂意,但是羨慕卻是真實的感受。
常有人提階級,隻是片面的提及,階級層次之類的東西,自古就有,那些執牛耳者以及他們的子孫可以看上去不那麼辛苦的生活,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酸葡萄,資源和資本本來就是一隻無形的手,剝削者同樣也在被盤剝,隻看賊吃肉不看賊挨打的道理又不是不懂,那一輩人遲遲不肯放松手裡的籌碼,那是因為他們真的是披肝瀝膽掙來的,我們這一輩人又有幾個接得住。所以,我真誠的羨慕我身邊諸多二代們,不管是完全放棄努力,還是努一點力就挺開心,又或既優秀又努力...是真的真誠的羨慕,但是又沒有真的完全羨慕,就像羨慕我們那些兒時玩伴一樣,跟自己沒有關系的事情,除了毫無意義的假設和意淫,就真的沒有任何其他借鑒意義。
在北上廣,你永遠可以不斷地刷新權利和金錢的上限,當然了,其中很多都是假大空,給傻子看的,而這裡又有着相對于小地方更加規範和先進的管理。如果永遠抱着跨越階層的目的而努力,恐怕會郁郁寡歡的,我們在這裡看得到希望,也看得到絕望,看得到光亮,更看得到肮髒...“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将回以凝視。”在這裡久了,我也經常可以正視到自己的“醜惡”,即便如此,稍有不慎,或者平白無故,也會被無形的手無情抛棄。
公司樓下的進口超市在清倉甩賣,超市老闆給我打電話,說會員卡裡還有錢,趕緊來買,她要撤店了,查完餘額她說還剩這麼多,你先挑吧,沒得買剩下的退給你,我問她幹的好好的怎麼不幹了,無非是房租太貴、進貨成本大了...我心想我們又何嘗不是,樓裡最近時常走進來一波又一波的搬家公司和裝修工人,說不定下個月走的就是我們,我們能夠抗打一次兩次,還能抗打多幾次呢?
北京的晚上真的越來約睡不着了,以前在公司裡,遇到棘手的問題,就算沒有抱着有人能幫忙的心态,但是在“飽和救援”的理論下,總有人能及時的伸出援助之手,甚至最後還有領導兜底。而現在呢,如果自己不努力,這條細細的線就會斷掉,并且沒有人會幫你接上。不管是感情還是工作,求而不得,卻有希望,這種感覺痛苦又酸爽,就像以前考試的時候,學霸同桌跟我說,你知道考哪門課最輕松嘛?要不什麼都會,要不什麼都不會,最輕松...都會的閉着眼睛寫得高分,最後頂多就是遺憾怎麼這一分兩分沒拿着,都不會的也輕松,同樣是閉着眼睛寫,你也不盼着能有什麼好成績。最難過的就是會又不全會,總懸着那若隐若現,忽明忽暗的“希望”,考的過程也痛苦,等待結果也痛苦,發卷子的時候還痛苦,考不好更痛苦...
西雅圖卻沒有不眠夜
國外的月亮真的沒有更圓,如果說階級問題,那邊的牆可能還會更高一些。而且,西雅圖沒有什麼夜未眠,七點多整個城市都黑了,大家睡的可安穩了。
西雅圖是我偶然遇見,但是少有喜歡的美國城市,因為那部湯姆漢克斯的《西雅圖夜未眠》,也可能是因為微軟,總之這個時常被聽到的城市,如果僅僅是旅行,是不太容易涉足的,東西海岸都不太有這條路線。哪怕是因為西雅圖不眠夜這部浪漫的電影,也都會去紐約的帝國大廈打卡,畢竟真的跟西雅圖沒什麼太大的關系。
我那時候住在白石,一個距離美國很近的加拿大小鎮,人口可能超不過2萬人這麼一個地方,而飛到西雅圖,然後開車回溫哥華,是非常不錯的一個選擇。我始終固執的認為,是因為工作人口素質比較高的緣故,西雅圖的城市環境要比其他美國城市好很多,沒有滿地的垃圾,也沒有滿街的流浪漢,幾乎沒有早高峰的急躁,也沒有旅行地的油滑...我跟朋友開玩笑說,從洛杉矶到西雅圖,好像音量顯示條,一直降到最小聲,如果不是中國超市和中餐館太少了,這裡絕對是非常适合生活的地方。
北京遇上西雅圖裡面,文佳佳來這裡生孩子坐月子,朋友跟我說,這還真的是西雅圖的一大特色,可能也是源于入境相對簡單,往返加拿大比較方便,各項生活設施又比較完善吧...那時候工作不忙,還真的認識了不少以此為目的,不遠萬裡,背井離鄉到這邊的“朋友”,每次聽他們的故事,我都是嘴巴張到下巴要掉下來的節奏,也深感有錢人的世界真的是,另外一個世界,嫉妒的酸臭味一股一股的湧來,認清現實後,堅定了必須得回國的想法。
因為,就像前面說的,這裡的階層問題可能更加嚴重,能力不出挑,需要靠工作而不是靠供養的人,真的就是資本主義的一顆螺絲釘,沒什麼大意外,安穩的生活下去容易,住豪宅,上名校,開好車...什麼的,基本就不要想了。可見,這麼一座看上去美麗又文藝的城市,留給我們的沒有不眠夜的浪漫,隻有無所适從的不安。
電影算不上一部極好的電影,甚至一定會有人diss它的設定和三觀,理想主義者會diss它的現實惡臭,現實主義者會diss它的不切實際...不過這些都算不上重要,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聽過什麼見過什麼想過什麼經曆過什麼,才會讓看官們有不一樣的體會,其實有時候并不是電影或者故事本身有什麼,而是看的人心有所想。Frank和文佳佳都是很善良的人,也都是有“問題”的人,他們善良的标準是被社會定義的,他們有“問題”的标準也是被定義的,他們已經足夠幸運,卻又有些悲涼。我有朋友講Frank是軟飯男,又沒出息,甚至于沒有職業操守...我還有朋友冷笑,文佳佳不地道,被包養還要講獨立人格...可是如果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隻是被這個社會推着向前走,做了甯願但是又不情願的生活;兩個同樣被世界捶打的人,一個在别人眼裡是妻子事業有成,帶着孩子遠赴重洋深造的好先生,一個是名牌加身,沒有任何生活壓力,沒有任何煩惱的都市麗人...情淺而緣深,身不由己又怎能許卿?當那首Angel想起來的時候...不舍得也得放手,不想走也要走。
說話誰不會呢,上下嘴唇兩張皮,一蹦一跳能吐出一連串的詞句,我相信他們的感情是真摯的,盡管看似不現實,但是,很多人對于自己沒吃過沒見過,不了解,不理解,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覺得不該存在。
而在西雅圖、溫哥華,那是怎麼樣一個社群呢,很多人就是像文佳佳一樣,體面而又孤獨的生活着,他們每個人都選擇了不同的排解方式,有的毅然回國,有的紮進教堂,有的聚會狂歡...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對于這些外來人,這兩座城市更像是一座修道院。人非寵物,物質生活再豐足,又沒有什麼值得牢固的信仰,日複一日也會空虛,我不知道怎麼講,對錯的标準都是别人定的,判卷子總是比做卷子容易。而故事的結尾,導演和編劇給了我們衆生群像中,最陽光的一副圖景,Frank拿到了執照,文佳佳跳出了牢籠,這不會是最好的結局,也一定不是最好的結局,但是也沒有很差,對麼?可能他們遵從故事一開始的設定,才是最穩定和“體面”的結局,畢竟在那裡,有很多人這樣選擇了,好與不好,外人說不着。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當欲望和能力的差距太大的時候,無奈的絕望,而人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絕望中總能抱有一絲希望,因為山高水長,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北京遇上西雅圖
我曾經一度堅定的認為,我會去溫哥華或者西雅圖生活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才會費勁吧啦的努力在那裡給自己鋪上一條路。對于移居這件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而我依然是希望年輕的時候為自己的家鄉出一份綿薄的力,如果說實在難以對标自己年輕時候吹過的牛,那就等退休之後再去吧,或者任何什麼地方。
北京真的是太讓人睡不着了,知道的越多越睡不着...其實如果隻是生活在溫哥華的居民,也會面臨很多同樣的“痛苦”,而移居,尤其是移居到一個環境、制度等等都相對稍微穩定的,并且沒有很多人際關系的牽絆的地方,可能才是移居的主要目的。
曾經有個學習很好的,也一直鼓勵我好好讀書的朋友跟我講,把書讀到精緻,然後經常換地方讀書,換地方工作,這樣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多一些“舒适區”,當一個舒适區不再舒适的時候,就可以去别的地方,我那時候不懂,覺得人生不應該穩定下來嗎?落葉歸根、衣錦還鄉不才是正途嘛?後來才發現,人家說這話是因為有底氣,自己說不出這話,是因為迷茫...真的穩定下來了,就會有一種無限凝視深淵的感覺。
講實話,我明明很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那些場景和情節明朗的在我心裡來回排練了很多個白日做夢的時光,甚至我覺得真的等到了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什麼興奮地感覺,就是把早就安排好的事情,真的經曆一下就好了,但是這種一切按照計劃完美實現的感覺,還是很爽,現在我甚至知道跟誰一起去做這些事。
保持清醒,保持暴躁,保持努力,保持...不管北京是不是真的可以遇到西雅圖,隻要相信可以就行了,山水有相逢,然後,提醒自己,明天醒來,好好學習,好好工作,好好熱愛...一切就交給時間,畢竟,時光從來就不會辜負有心人,從來不,and time is all the ans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