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打車,因為和的士司機聊的太投機,以至于到目的地時才發現沒有打表……而這位司機就是一位徒手攀岩愛好者。
剛上車的時候,我無意中問的一個問題,沒想到打開了司機的話匣子。他說,他已經健身10多年了,家裡有啞鈴和杠鈴等簡單器械。在他的帶動下,他老伴也在退休後開始練習瑜伽,倆人長年堅持晨跑。現在他的孫子們也都長大了,不需要操心了,老倆口會在周末一起去郊區爬山。想當然他的子女們是非常反對這件事的,覺得他們老倆口年齡大了,不應該再進行這種冒險的運動。在一個等紅燈的間隙,司機點開他的手機相冊,讓我看他老伴劈橫叉的照片,看他們爬山的照片,我一瞧,嚯,驚喜了,這哪是我們俗稱的爬山哪,這是徒手攀岩啊,真是厲害了,我的司機哥,然後就越聊話越多,多的差點兒忘了目的地。
前幾年和朋友一起玩時,認識了幾個在北京玩攀岩比較早的一批人,不僅玩的早,有幾人還在國内這個圈子裡小有名氣,甚至還有為某個知名戶外運動品牌做代言人的。對于我這種不求上進又懶惰的戶外菜鳥來講,最深的印象并不是和他們一起去探索什麼野外的溝壑山河幾級線路,而是曬太陽發呆。最深的印象就是,大冬天,12月份的樣子,白河邊上,攀者在岩壁上做練習,下面有幾個人,其中就包括我,緊緊地裹在羽絨服裡,像個要飯的乞丐一樣,找個自己覺得舒服的方式,或坐或蹲,擠成一堆,窩在不知道哪個老鄉家的,不知道已被晾曬過多長時間的,塵土撲鼻的枯黃的玉米稈堆上,除一人拉繩子做保護工作外,其他人就兩手往袖口裡一揣,曬太陽。有一次我身邊坐了位圈内的大神級人物,動不動用他的右胳膊肘碰我一下,“嗨,沙發,想聽啥歌,我給你放。”我說我想聽的歌不知道叫啥,然後我就哼起了《吸血鬼日記》第一季裡有一集,Stefan打開門,看到漂亮迷人的Elena穿着一件小黑裙站在門外悶騷騷的望着他時的BGM。估計也哼的有點鬼哭狼嚎吧,這大神很無奈的鄙視了我一眼,就随便放了一首歌,将手機扔在散發着土腥味兒的植物稈上……藍天白雲溫暖陽光下,我們的後面是十來米高的岩壁,岩壁前的空地上坐着一幫曬太陽的乞丐,再往前是唯一一條通往村口的柏油路,緊挨着路的另一側是上凍的白河水,白河水上橫着一座小橋,過了橋後的柏油路順着另一扇岩壁拐了個彎後,則向另一個方向無窮地延伸着……我們晚上休息的地方就在大約兩公裡開外的一個靜谧的小村子裡,打通鋪睡在一張燒的熱烘烘的炕上,有個哥們估計晚上腳冷,還把他的大臭腳丫子伸進我的被窩裡不停的踢我的腳,但我當時真凍的沒心思給他暖腳。屋後就是一座大山,近的可以看清那山起起伏伏的脈搏,就像這幫攀者們胳膊上暴起的青筋。有一種冷叫隻有靠近山裡才能體會到的冷,晚上睡覺除了熱炕外,還得再加上一個電熱器,早上起床放在客廳地上的一盆水都結上了一層薄冰。
攀岩分兩種,一種是在人造岩壁上的競技攀岩,一種是在天然岩壁上的探索攀岩。我混的這群人主要玩探索攀岩,就是沒有岩館裡那些手點、腳點的限制,自由發揮,想爬哪兒就爬哪兒。而在天然岩壁上又分為傳統攀岩和運動攀岩兩種。傳統攀岩就是攀岩者将機械塞或岩塞插進天然形成的岩縫中,以形成對自我的安全保護來攀登,放一個爬一段,如此循環,下降時再将塞全部撤走,這樣則不會對天然岩壁造成破壞。與傳統攀岩不同的是,運動攀岩是在沒有岩縫的地方進行,需要用到快挂設備和固定挂片。攀岩者首先需要用電鑽在岩壁上打眼,再用膨脹螺栓設置固定挂片,然後再根據岩壁的情況和預想中攀岩線路的難度來設置每個挂片的位置。Alex在準備、反複嘗試、攻克最艱難區域的過程中,影片拍攝點的設置、拍攝人員被挂在空中工作時,用的就是運動攀岩方式。其實在攀登天然岩壁時,傳統方式和運動方式經常會混合使用,而且他們會優先選擇對環境破壞較小的傳統方式,盡量避免對岩壁帶來永久性的傷害。
都說貓有九條命,但每個人的生命有且僅有一次,所以這就注定了鮮有人用這珍貴的生命去冒險。與他們混的多了,自然會聽他們分享一些關于攀岩的故事。這些故事中有對逝者的懷念,有對生命的敬畏,有對未知的渴望,有對生活的理解,當然也有來自于自己和自己靈魂的對話,最後都綜合演化成了一種對現實生活的無意識狀态下的人生态度,以至于對人性、親情與愛情的感觸也會更為深刻。不得不說,攀岩,與其說是一項極限運動,不如說是一種克服與戰勝心理魔咒的訓練方式;而Alex所進行的單人徒手攀岩的死亡率則高達50%,可以想象其難度之高,危險之大,對人各方面的要求也極為之嚴苛。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個故事:有一天,猴子和大象比賽下圍棋,猴子知道自己水平不如大象,怎麼辦?猴子很聰明,想了一個辦法,他向其它小動物們借了幾塊獎牌挂在脖子上去應戰。大象本來信心滿滿啊,但一看到猴子脖子上那幾塊金光閃閃的獎牌,頓時慌了神。挂着獎牌的猴子專心一意地下棋,慌了神的大象走一步,擡頭看一眼獎牌,再走一步,又擡頭看一眼獎牌……不出所料,最後猴子獲勝大象輸了。低階比裝備,中階比技術,高階比心志。對攀登者來講,即使你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即使你做了最嚴謹的分析和規劃,即使你已經攀過這塊岩壁,但未知性也永遠存在,尤其在攀爬未知路線時,更需要認真面對移動的每一矽步,面對每一小塊岩石、浮石有可能帶來的風險,這是對生命的尊重,是對極限的挑戰,是不停地反複自我懷疑的一個過程,更是對心志的考驗。像影片中的大神Alex那樣,通過一遍又一遍的訓練,熟悉岩壁,調整策略,磨煉心志,将酋長岩上的每一個難點都化為記憶存進肌肉裡,再融入他堅定的信念裡。
有一次我問:當你們面對圈友的遇難時,自己心裡不會有恐懼和擔憂嗎?
他們回答:面對圈友的遇難,所有人都會悲痛,會抱頭痛哭,也會擔心自己未來的某一天是不是會發生同樣的危險,有些人會因此而徹底退出這個圈子,有些人則需要很長的時間,甚至是以年為單位來消化平抑心中面對死亡時的恐懼念頭。
或許,也正是由于這種對死亡的恐懼感,才使他們能夠在攀岩時高度集中注意力,心無雜念,回歸原始的純粹與平靜,而登頂後,專注内心所帶來的那種無以倫比的開心與快樂,才讓他們越攀越勇,越來越癡迷于這項運動。
生與死,是一對反義詞。我們在學習語言的過程中,經常會采用這種反義詞聯想記憶法,通過對比來加深對單詞的理解并記憶。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講,可能最重要的一課,就是要進行死亡教育,隻有學會如何坦然面對死亡,才能真正懂得如何在生命這張畫卷上潑墨揮毫,才能更好的享受生活,珍惜屬于你的每一個當下,因為生命終歸有時。有些人活着是為了追求生命的長度,而有些人則選擇探索生命的深度,當然也會有一小部分特别特别幸運的人,既挖出了深度還拓展了長度。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來如風雨,去似微塵。無論你處在人生的哪個階段,都要少年不忘初心,專一愛人,專心生活,專注去攀登你心中的那座酋長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