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那些住在海岸村的人們

特别感謝2021年遇到了這部《海岸村恰恰恰》，讓隻身一人在紐約的我，想起了很多關于老家的記憶。近來每周末的幸福就是看兩集海岸村，緩慢而溫馨的每一集都有記憶緩緩流淌。

就像賈樟柯在一次訪談裡談故鄉，大緻意思是，當你走過了世界，住過上海紐約香港，某天一轉頭，就發現了那個童年時一直無法理解的故鄉。現實中，也許有向往鄉村生活的女主，但是這樣的男主角，也隻能存在于電視劇裡了。抛開浪漫的情節，我想結合童年的記憶，從遠走他鄉看故鄉的視角，談一下對于海岸鄉村的生活與發展的思考。

似曾相識海岸村

我爸媽的老家都在山東的沿海鄉鎮，不是青島那種已經有城市迹象的地方，而是有點落後和破舊的傳統小村莊，小村莊包圍之下有一個縣城。在我記憶裡，村莊裡的人們最大的理想，大概就是子女去縣城當個公務員，直到2021年了也依舊沒有變。

公辰村，卻是離首爾這樣的超大城市隻有一兩個小時車程的沿海村莊，與青島确是有幾分相似。更多的，我在電視劇裡看到的是村莊生活的現代化，比如村民大會，普及的教育，裝修還不錯的村委會，村莊裡還有咖啡店和小酒吧這樣的地方。那麼在這樣的背景下，村莊裡的多少也不會是非常封閉落後的，韓國國土面積小以及西化嚴重，公辰村必然地對于新鮮事物是包容而歡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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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辰可是可以收國際快遞點披薩外賣的村子呀

也許是山東和韓國很近的緣故，我總是在這部劇裡看到老家的影子。比如說，坎離奶奶的葬禮，各種海鮮大餐，祭奠的禮數，村子裡八卦的人群，年輕的選擇留在村落裡夫婦，這一切都與我的回憶所連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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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回老家他們看我也是這樣的吧

小時候分不清江河湖海，然後大人們告訴我面前的某條大河會彙入渤海灣。我會拽着堂哥去一些渾濁的淺灘捉小螃蟹，冬天去結冰的湖面滑冰，秋天就去下地摘棗摘棉花。海鮮總是不會缺少的，逢年過節都是大魚大蝦，還有很新鮮的螃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春節，奶奶家裡有三四箱新鮮的大蝦和螃蟹，我吃基圍蝦吃到吐。所以，坎離奶奶補好了牙齒，吃到好多新鮮的鱿魚，那種幸福，我非常能夠體會。隻是可惜的是，我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從來沒有補牙這個說法，也許他們也牙疼過卻習以為常，他們早早因為牙齒掉光換上了假牙，也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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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裡的年月流逝

直到年歲增長，我才開始慢慢理解那些村子裡的人，雖然我還是很讨厭20出頭的年紀每年回家都要被問結婚的事情。我曾經有一度很厭倦這種七嘴八舌的鄰裡氛圍和那些傳統的“規矩”。小時候被爸媽拉去串門，叫不出的輩分，我無法記住的禮節，以及作為女孩子無法在大年初二早上去掃墓的禁忌。

像公辰村一樣，村子那麼小，有什麼家長裡短，一定是會飛速傳開的。我回老家時，不是我爸媽去别人家串門，就是有人登門拜訪，一般都是提一箱奶、帶一瓶酒。十來歲的我在一旁聽一些家長裡短，然後用普通話問村裡的老人，我爸媽小時候的糗事。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聽聽父輩的成長經曆很有意思。像我伯伯小時候海邊用沙子做滑梯，滑下來的時候卻被玻璃碴子劃破了屁股，這件聽着超痛的事情，在他們口中說出來是一種有趣和淡然。奇聞轶事中盡是舊時的貧窮時候，是我不可能會經曆的人生。

在《海岸村》裡，坎離奶奶的幾位好朋友，天天互相串門。坎離奶奶去世也都是那幾位好鄉親第一時間發現的。每年回家，都會在鄰裡閑聊裡聽到誰家的老人，如此這樣被發現過世了，或者住院了。在我的記憶裡，他們也曾經是給我糖吃的和藹老人。直到前幾年，我的姥爺，爺爺和奶奶陸續過世。爸媽帶我回老家的次數，就隻剩回去掃墓了。結果堂哥結婚生子後，成立了新的小家族，大家族也不再在過年時刻相聚。年歲增長，每年回家時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鄰裡閑談裡多了些“誰家的孩子去了縣城做生意了，誰又去城裡上大學了”，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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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也曾有珍貴的青春

故人已去故地仍在

像這樣的小村莊裡，沒有年輕有為歸故鄉的洪班長，隻有村民們的互相幫助。在村子裡，他們都是彼此的朋友，或是怨恨的人，大概是沒有“陌生人”這個說法。在我這一輩，村子裡也有一些年輕人，但是很多都離開了鄉村，去了縣城，去出海做海員，有的人甚至去了外地。二十多年間，每年回家，我都感覺到村裡老人和小孩子真的是越來也多了，年輕人都出去闖蕩了，有人小有建樹有人敗家，把小孩子交給老人們撫養。

在出國前，每年我都會至少跟爸媽回兩次老家。小時候，我回老家的姿态是很“驕傲”的。我爸媽作為村子裡年輕時為數不多走出去的“成功人士”，每年回老家，村裡人的目光和談話都變得不一樣。小時候回家，總是會買新衣服，想要穿最好看的回老家，因為覺得很拉風。他們還誇我像“洋娃娃”，讓我說兩句英文聽聽。我從出生起，也隻是每年回去幾天，自然我也不會說家鄉話，但是還是可以聽的懂。曾幾何時在老家的酒桌上，我爸也會有時喝多了吹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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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和爸媽回濟南的時候也總會有幾位村裡人來搭車

而最近的一次回老家，是2019年回去給我姥爺掃墓。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了，那幾個破土屋卻總還在。有的房子已經因為房主去世，而塌陷了一大半，周圍雜草叢生。堂哥做了老家的縣城公務員，也做了爸爸，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跟我嬉皮笑臉。爺爺奶奶去世後，老家的房子和那塊地，我爸和他的兄弟們也沒有賣掉，而是裝修了一下留在了原地，現在因為沒人回去了常年被鎖着。坎離的房子、鬥植爺爺的房子，也都是這樣被留存的。

看到劇裡公辰老人的生活，我開始理解村裡的老人們。姥爺去世後，姥姥撿了一隻流浪狗養着，名為大黃。我媽好幾次想把姥姥接到濟南，她都拒絕了，她說老家村子裡有幾個其他姥姥照應着，天天串門不無聊，還要定時喂大黃。這個村莊，應該就是他們的一輩子吧，是滋養年月的根，也是他們生命的歸處。

我們的海岸村需要什麼？

當我成長後，我開始思考鄉村的未來。

看到16集結束，海岸村的公辰越來越好，因為導演拍攝了綜藝以後，有很多慕名而來的遊客，村子裡的經濟也開始發展。因為像洪班長和尹惠珍這樣的年輕有為的人的回歸，公辰也有了青壯年的勞動力，以及便捷優質的醫療服務。

現代的中國村莊，和公辰村比，有很多相似點，卻也有許多要學習的地方。當然，我知道有很多區域的村莊，因為依傍着經濟發達的城市，發展地也很好。我的老家卻沒有這麼幸運。

我的老家是以農業為主的村莊，幾乎是沒有旅遊業的。老家的祖祖輩輩們靠着在鹽堿地上種冬棗生活，一年的收成便是上天的旨意，那成畝的棗樹，時而讓我覺得他們很富有，時而又讓我覺得很貧瘠。村子裡隻有一個小學，初中和高中都是幾個村莊在一起的地方，上學放學都要走很長的路。幾年前，村裡的老人們生病，還都是找村裡的唯一一個“醫生”打針。具體打得什麼針，誰也說不上來。我就見過那個“醫生”大叔，背着個帆布包，來我姥爺家給他打針，好像是注射的青黴素之類的。至于村裡的政府，因為我一年隻有十來天在老家，也沒有聽說過他們的任何事情。隻記得村政府前幾年修了村子裡幾條路和路燈。像這樣一個村莊，更不要提什麼節目組回來拍農家樂的綜藝了。

這幾年的變化，年輕人已經越來越少，整個村子的老齡化已經非常嚴重。某一年開始，村子裡再也沒有新房子蓋起來了，村頭打鬧的小孩子漸漸少了起來。我不想這個地方就這樣消失了，但是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我能做的，就隻是在任何地方，看到老家出的冬棗、海鮮制品，就去買一買。

我當然希望，我爸媽和祖輩所成長小村莊，可以與這個世界有更多的溝通和發展。村裡的人也不會是一輩子隻有種棗樹這一條出路。基礎設施和教育醫療資源也可以有一天有所保證。有一天，村子裡也可以有一家“白天的咖啡，月夜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