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檔第一員猛将,當屬《姜子牙》。

作為接棒《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哪吒》)的封神宇宙系列第二部作品,由光線影業、彩條屋影業、中傳合道出品的《姜子牙》原定于2020年春節檔上映。受疫情影響撤檔後,《姜子牙》重新定檔10月1日。

“太公歸來”,引爆期待。貓眼平台上,有142.5萬人标記想看《姜子牙》。影片上映4小時,票房随即突破2億,刷新動畫電影單日票房紀錄。而作為參考,《哪吒》破2億,花了2天時間。

不過,《哪吒》作為“國漫之光”,豆瓣評分高達8.5分,而《姜子牙》豆瓣開畫僅7.5分。評論區網友們給出了不少劇情、世界觀、營銷方面的負面評價:“碰瓷哪吒”、“劇情不行”、“強行煽情”的差評拉低了整體評分,而“既然是全新的故事和設定那就不要披封神演義的皮啊”的短評都能得到數百個贊。

但即使在差評中,觀衆對于美術效果、動畫工藝的認可也達到了空前一緻:“沒有好的世界觀就是浪費美術”、“特效不錯”、“姜子牙和四不象的形象設定還是很出色的”。

圍繞内容的部分争議,和對動畫工藝的高度認可,折射出觀衆對于國産動畫電影的“期待邊界”。

論文本,《姜子牙》或許有缺陷。但就動畫工業标準而言,《姜子牙》遠超标準線。

“封神IP”下埋着的東方文化寶藏,仍待深度挖掘。而中國3D動畫工藝的邊界,已然被打破。

神話複現、電車難題,期待邊界内的文本打磨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混沌。由盤古開辟鴻蒙、女娲造萬物。此後人類誕生,鳥獸奔走。

光怪陸離的神話故事是否真實存在過,無從考證。但“異世界”的玄奇精妙與原始氣息,吸引着一代又一代國人探尋。

先人志怪,這才有了《山海經》《封神演義》。而如今,似乎隻有在動畫電影中,突破時空的想象力才得以自在鮮活地遊弋。在影視劇不談鬼神妖魔後,得益于動畫電影,一部分曆史才能被重新理解與接受,免于斷代。

和《哪吒》一樣,《姜子牙》也是神話故事的複現。

故事發生在封神大戰之後,即将受封為衆神之長的姜子牙因過被貶下凡間,為世人所唾棄。為尋求真相,姜子牙踏上自我救贖之路。

《哪吒》叙前世,改寫“水淹陳塘關”;《姜子牙》補後續,重新講述“妲己亂纣”。不是将神話故事完全照搬的影視化,而是新神話主義的動畫電影創作實踐。

不過,在神話故事的底色之上,《姜子牙》确實講的是一個略顯老套的故事。

影片的核心矛盾“救蒼生還是救一人”,涉及國學儒家的“入世”、“出世”問題,同時也可以往西方“行為選擇的道德困境”,即電車難題中尋到蹤迹。但不能因此将它看作“披着中國神話外衣的西方電影”,隻是《姜子牙》所探讨的問題具有普世性。

而要回答這樣一個普世問題,需要足夠的深度。《姜子牙》作為一部國産動畫電影,試圖給出自己的答案。

影片塑造了重重對立,又一個個推翻:神與妖的對立、個體與命運的對立、個人與集體的對立。神仙與狐族的善惡對立,在真相揭開後徹底反轉;小九以為自己被宿命鎖困住,一心尋找阿父,卻發現幽都山沒人在等她;師尊要求姜子牙舍一人救蒼生,但其實這種選擇本就不該存在。

圍繞着姜子牙的悲劇氛圍是如此深刻。登天梯受封衆神之長的姜子牙,自始至終都是從低處朝上看的。内心的善,讓他無法選擇像師尊一樣從高處往下看。而身處低處,在權威的照耀下,才能看到錯位、距離和真相。

姜子牙搭救小九後臉上出現的劃痕,不止是一道傷疤,也是生命的意象和姿态,為逃離集體主義、社會化輪廓的宰制與壓迫,逃離操控、追逮和同化的力量所在。

雖然四不相變身、申公豹就義,大都在觀衆的預料之中,失去了未知的魅力,但對抗集體主義的主題之下,《姜子牙》的叙事足夠宏大,也足夠理想化。

影片改編神話的過程中糅合了現代價值觀。《哪吒》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石破天驚,而《姜子牙》溫和得多,主張“救眼前的人”。

至于理想化,則可以參考赫塔·米勒的觀點:“藝術之所以值得存在,是因為它使得眼前這個遠未完滿的世界變得可以忍受。”我們需要“悲劇精神”,而尼采的悲劇精神不是“頹廢”,不是對痛苦和罪惡的回避,是在痛苦中尋找生命的充盈和希望。

千名動畫人、全國産陣容,始終超出期待的工業水準

以《哪吒》作為标準的觀衆,難免對《姜子牙》的文本失望。

因為相較而言,《姜子牙》雖然格局更大、命題更深刻,但疏忽了人物刻畫與邏輯細節,不親民,也不夠娛樂。

不過,就動畫工藝而言,姜子牙更為成熟。

無論是九尾現世、姜子牙變身,還是最後的歸墟大戰、斷天梯,都是将萬鈞之力在頃刻釋放,張力十足。

而《姜子牙》本身,也是千名動畫人四年制作下的一次發力。

主角小九的設計修改叠代共255次,四不相更是經過了80餘版的修改才最終敲定。從角色線稿、概念設計圖、色彩光色稿、效果氛圍稿、三維模型雕刻、角色外觀發展圖、角色表情表現設計稿到燈光合成終稿,也是從視覺到故事、從平面到立體、從美術到技術的層層考驗。

據了解,片中所有材質均采用手繪方式繪制,以達到所追求的畫面質感與畫風。導演程騰也在采訪中透露:“四不相這一身濃密的毛發,是以消耗設計師的頭發為代價修出來的。”“材質”、“毛發”,這些相對專業的用詞,從細微處體現了《姜子牙》的工業标準。

2020年9月30日,《姜子牙》官微公布了一份“全陣容”版海報。這是一份從入行1年的新人、到28年的老将,所有參與制作的人員均包含在内的名單。滿懷熱忱的全國産陣容,背後是國産動畫電影的心酸與榮光。

“因為知道中傳合道在做《姜子牙》,所以去實習了一段時間。”參與了《姜子牙》三位模型制作工作的大橘向鏡像娛樂介紹了他的工作内容。

加入時,姜子牙、小九等人物的基礎模型都已完成,他的主要任務是二維補助、場景建模、毛發面片的制作。從接到概念設計圖,和美術溝通,到使用Maya一步步把模型做得更加精細,這就是工作的主要内容。

但是,實際操作比聽起來要複雜得多。“有一周每天上下班就是拉那個毛發面片兒。”如果毛發“包裹方式”錯誤,沒有達到“标準”,就需要重新來過。而所謂的“标準”,“可以理解為不夠細緻和精确。”

“《白蛇》裡的頭發是通過毛發模拟制作的,《姜子牙》裡主角的頭發是一縷一縷的模型頭發。”人物模型的“億”點細節背後,是制作團隊嚴謹的設計與全方位的考量。相比之下,模型頭發更符合整體畫風,也貼合人物個性。而四不相的毛發,則需要在做造型時需要一片片手動插入模型面片。

談及平面到3D的轉變,大橘透露:“目前的技術,幾乎可以實現所有前期的設想了。”一流的動畫人才,為國産動畫電影的工業升級保駕護航。而在他結束了實習工作之後,中傳合道還“一直有實習生陸陸續續的去”。

國産動畫的一座夢工廠,就在一版又一版的叠代、一批又一批動畫人的奔赴中建立起來。

巴特将句子作為文學的基本單位,認為“點亮一個句子,将其餘一切留在暗黑中;幻象本身也成為了一道真實之光。”而以中國動畫人的心血為單位,《姜子牙》燃亮了光。以《哪吒》《姜子牙》為單位,國産動畫電影完整的工業體系也終将被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