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把《卧虎藏龍》看了很多遍，一大原因是玉嬌龍這個角色讓我異常着迷。最近正好詳細學習了一下第一性原理(First Principles)的理念，讓我得以從一個新的視角來剖析這個讓我喜愛的人物。
人進行思考的方式通常有兩種，第一種也是絕大多數的一種是慣性思考，我們依托頭腦中的經驗形成習慣性的想法和決定。這種經驗可能來自于書本媒體、過去的經曆以及我們的父母老師朋友。這種思考方式能以最少的腦力解決生活中絕大多數的問題，比如說我們會避開朋友口中難吃的餐廳、聽從醫生的醫囑，因此從這一角度來說，人雲亦雲确實是一種高效的方法。第二種思考方式就是第一性原理。我們舍棄過往的經驗、跳出别人的觀點，重新審視事情的本質，得出自己的結論。
我第一次看《卧虎藏龍》的時候，初次被玉嬌龍這個角色震撼到是在她和她的師傅“碧眼狐狸”攤牌自己武功的時候。台詞寫得很精彩，我把它全部摘錄下來：
“你以為這幾年是你在教我《武當劍法心訣》嗎？幸虧你識字不多。那些字就算你知道也不能體會。你心裡明白，你的功夫就隻能練到這裡了。我藏而不露，也隻是怕你傷心。師娘，徒弟十歲起就随你秘密練功，你給了我一個武俠的夢，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我可以擊敗你，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我看不到天地的邊，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我又能跟随誰？”
玉嬌龍的天賦不僅僅在于她有天賦，更在于她知道自己有天賦。因為知道自己有天賦，她能夠跳脫她師傅習武的方式，超越她師傅所能到達的邊界，發現另一番天地。在她十幾歲的時候，她就學會了用第一性原理進行思考，不拘泥于師傳，獨自探索《武當劍法心訣》的奧秘了。
玉嬌龍有一個非常強大的自我，這個自我讓她永遠隻從自己的眼睛裡建立對世界的認知。因此，碧眼狐狸的惡毒沒能泯滅她的良知，同樣李慕白和俞秀蓮的道德觀也讓她懷疑和反抗。潛意識裡第一性原理的思維方式驅使她帶着青冥劍親身去觸摸她夢中的江湖，而不是任何人口中的江湖。可悲的是，當她最終身在江湖，卻發現江湖不過是一個更大的僞裝的牢籠，她師傅碧眼狐狸需要喬裝換面躲避仇家追殺，江湖上的平庸之輩需要啰嗦的名号掩飾自己的無能，連李慕白和俞秀蓮這樣的大俠都需要隐藏自己的感情，而她試圖過一回恣意潇灑的生活卻釀成了大禍。真正的江湖給不了她想要的無拘自由。
Naval曾經發過一個很耐人尋味的twitter: "Groups search for consensus, individuals search for truth"。 群體要建立對組織規則的共識，而個體要尋找解答人生的真理和答案。對群體共識的捍衛不可避免地會替代個體的思考，李慕白就是如此。他是江湖世界中俠義道德的守衛者，作為回報，江湖也給了他作為一個大俠的名利地位以及主持公道的權柄。與此同時，缺乏第一性原理的思考總是讓他用道德壓抑自己真實的欲望。因此，在電影開始，李慕白閉關失敗，終于決定退隐江湖、誠實面對對俞秀蓮的愛，這也是他試圖用第一性原理審視自己人生的開始。
玉嬌龍從來沒有經曆過李慕白的掙紮，因為她從一開始就在運用第一性原理面對自己人生的問題。拜師學武、與羅小虎在沙漠裡生活、逃婚、闖蕩江湖，雖然過程中也僞裝過自己，但她内心一直保持對權威的抵抗。結局時，我相信她更早地到達了李慕白無法到達的境界，悟到了人生的“道”(truth)，因此可以放下情仇、看淡生死，從她曾認為是“酒館娼窯”的武當山一躍而下，離開這個實則禁锢的江湖，去觸摸人生之外的自由天地。
Reference
First Principles: The Building Blocks of True Knowledg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