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預告出來的時候我的心裡真的咯噔一下啊,畢竟伊坂幸太郎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家,而這部電影的原著《瓢蟲》(中文譯名《疾風号》)也是他十分不錯的一部作品。果然,當我看完預告後我錯亂了——為什麼每個選角都和我腦海中構想的完全不同啊!

後來出了資源後還是看完了全片,作為(應該是)最有資格憤怒的原著黨,我反倒覺得可以接受,而且還可以好好聊聊電影對于原著的改編,或許還可以視作對如今類型片劇作的一條新賽道的探讨。

1.首先注意到,評論區很多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電影中的角色塑造。打鬥過程中不忘勸對方與人為善的瓢蟲、托馬斯小火車迷蜜柑……這些殺手形象不再像傳統類型片中那樣淩厲嚴肅,而是有着各自鮮明的帶有喜劇意味的性格特征,他們的存在本質上也為劇作增色不少,很多笑料就在這種角色的碰撞間産生。

在這一方面,電影對原著的取舍可謂是有優有劣。它為瓢蟲增加了從心理醫生處接受了治療,于是始終希望和對手溝通打開心結的設定,我覺得這一點就十分巧妙。原著中的瓢蟲僅有十分倒黴的屬性,他像是被動被卷入到了這場混戰中,無時無刻處于一種“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的懵逼狀态,這一點在小說中可以很好地由内心獨白展現,卻不适合搬到銀幕上,因此電影對瓢蟲話唠屬性點滿的角色展現,我覺得是一個亮點。

至于殺手雙胞胎,電影保留了蜜柑喜歡托馬斯小火車的人設,但有趣的是将兄弟倆的性格做了對換。檸檬在書中的設定是熱愛文學,在憤怒的時候喜歡大段大段地引經據典,屬于在平靜的外表下隐藏殺意的類型,而蜜柑則更咋咋呼呼。電影做此改編,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出于類型片劇作設計的考量,檸檬英國紳士的外表和張口就來的粗口,以及蜜柑一本正經地介紹托馬斯小火車裡的角色,都有一定的反差感,更加具有外顯的喜劇效果。于是對這一對,我的評價是無功無過。

還有一個安排上的不同,也讓我有些可惜的地方就是,電影中對于木村爺爺派去保護孫子的殺手沒有過多筆墨展開,而在原著中則是單獨為他開辟了一個視角,當然,不是片子裡面的護士,而是一個在前三分之二一直在一個十字路口看綠化帶的普通男人。直到王子送去的殺手到達位置,他來到殺手身後,将其推到疾馳的汽車前面,僞造成一場交通事故後事了拂衣去,我們才能發現他以怎樣的角色參與到了這場混戰之中。在原著打打殺殺進行到最激烈的階段,忽然插入一處有些莫名其妙的,他望着綠化帶發出詩意感歎的描寫,就像是為整個高速前進的故事踩了一腳刹車一樣,讀起來也别有趣味。

2.而到了王子這裡,我覺得便是改編的重災區了,這一點可以結合它的故事設置好好地聊一聊。

原著和電影都采用了相同的高概念,就是“如果一群殺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上了同一輛列車”。原著對這一高概念的展開是為一個主題服務的,也就是瓢蟲一直在抱怨的,命運的無常。因此,到了最後也并沒有什麼幕後BOSS,隻是這些人一次偶然的相逢罷了;而電影的劇作改編顯然還是受到了類型片框架的局限,認為一定要為這一連串事件設置一個合理的原因,因此選取了“黑幫老大為了亡妻複仇決定把所有有關的殺手召集起來一起幹掉”的反轉,很cliche。

當然,這樣的安排是可看的,也為這部電影增加了原著最後所沒有的大場面,比如列車脫軌這種,但問題就出在了王子身上。在電影裡,她被塑造成不受父親重視,因此登上列車找棋子替她複仇的角色,而在原著中,他(沒錯,原著是個男生,不知道電影為什麼要做此改編,硬蹭性别議題?)的角色顯然要更加有深度一些。

他對木村并沒有目的性的要求,僅僅是希望證明自己能夠操控一個大人,甚至讓他陷入崩潰,而他參與進這場殺手的混戰,也是出于這種在智識上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他遊走在每一個殺手之間,向他們每個人都會提出一個問題,“為什麼不可以殺人?”這一點其實像是對尼采主人道德的一個通俗文學化的展現,每個殺手的回答不盡相同,而他每次都會對回答嗤之以鼻,更加堅定自己的優越感,他認為既然自己比他們清醒太多,因此殺人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行為。為了劇作的強行收束而淺化這一角色的可挖掘點,讓他成為一個純粹的反面角色,我認為是這部電影的可惜之處。

3.既然談到了主題表達,其實我認為有一個角色的處理十分讓我驚喜,就是裡面向瓢蟲複仇的豺狼。在原著中,他隻是一個沒有過多筆墨的小混混,和瓢蟲有過過節,認出瓢蟲後向他挑事阻攔其下車,而在電影裡,竟然單獨為他開辟了一個視角,交代了極為豐富的前史,我覺得雖然這種設計可能是為了與後面複仇的草率失敗形成反差的喜劇效果,但這正暗合了伊坂幸太郎許多作品中的一個主題——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主角。

在伊坂的《瓢蟲》和前作《蚱蜢》(中文譯名《殺手界》)中,每個人視角均是嚴格地輪流出現,沒有什麼嚴格意義上的主人公,在他的處女作《華麗人生》裡更是如此,四段視角幾乎沒有交集,每個人都是那一天的主角。這樣的設定,我覺得真的是有着濃濃的伊坂味。

4.最後,在結構安排上,雖然同樣采取了多線叙事,但并沒有和原著一樣,用多個視角相互補充展現同一事件,而這在原著中則是一個很大的亮點。比如檸檬追蹤瓢蟲來到列車最前端,瓢蟲找尋逃脫的方法時,便首先采用了檸檬步步緊逼的視角,我們跟随他來到最後卻沒有發現瓢蟲的身影,接下來再轉到瓢蟲的視角講述逃脫的經過。這種寫法很好地在故事進行的全過程都始終保持着一定的緊張度,我能夠理解編劇做此取舍的原因,但這也讓劇作失去了一定的精緻感,變得,嗯,更像是一部動作類型爽片了。

總結

其實動作類型片發展到現在,似乎已經進入了另一條賽道,不再是硬漢特工或高科技比拼,更多的是暴力血漿與喜劇的融合,從特工片裡的《王牌特工》,到超級英雄片裡的《死侍》,甚至韓國也有巴掌俠馬東錫的《犯罪都市》,再到這一部,我們都能看見,動作類型片似乎不再高大上,而是緻力于視覺上的鮮明沖擊,或許在這個追求短平快刺激的時代,這種類型片的火爆,也能為我們帶來某種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