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是我看完這部影片的第一感受。要怎麼去形容,太難形容了,杏仁苦味嗎。
開始以為海瑗是女主(沒注意名字),還想看一個冷漠女人怎麼被迫拿起刀反抗,所以第一眼看到福南的時候,我以為她是女二,我隻覺得她熱情而親和,像土裡長起的一根藤,向陽,朝水源攀爬。
我看見她親密地向海瑗表達善意,有點擔心她這個本地人會變成不自知的幫兇,所以當旁人叫出她的名字“福南”時,我仿佛聽到閃電把晴天開出一道裂口,原來這是一個久久順受着折磨的女人反抗的故事,無關外來人。
外來人突然的愛恨,太淺薄,太“一時興起”。要的是深深積壓下指甲的破裂,要來自泥土底下的嘶吼,要一個對苦難司空見慣的女人遲來的咒怨。
女主這個演員演得好,女兒死的那場戲,她癫狂,脆弱,沒有了理智,腿腳無意識的抽動,即使沒有她肮髒臉龐上滑落的淚,我也知道,她是暴雨下不堪一擊的泥塑。演員一輩子裡,一定要有一次角色歇斯底裡的崩潰,像尖叫的雨夜,在近乎戰栗地瓦解裡,完成人物蛻皮般的神化。
太多令人叫絕的畫面了,美麗的,清新的,我和朋友說,如果沒有這群愚昧不堪的島民,這裡是一個度假的好去處。
在前期,朋友為島民對福南以及各個女人的侮辱叱罵氣到七竅生煙,我卻反而覺得還好,也許是因為平時看了很多拐賣大山女人逃脫無門的絕望,而我知道福南最終會反殺,并沒有那麼激憤。我也以為故事情節無非那樣,身邊親近的人都一一被侮辱,女主奮起反殺,很經典的寫女性接觸血與痛殺的劇情,要有一個引,點燃情緒,也仿佛所有的爆發都是一刹那的不能忍受。
可是福南不是的,她是在沉默中發瘋的,是細細想過的,是所有神經聚在一起将信息傳達到眼睛裡的女人。
真正的轉折,不在戲劇沖突最高的那一點,在一首曲子音符朝下滑落的走向,像水滴進土地,像沙漠雨季前積蓄的烏雲,無聲無息。所以我感到驚喜,感到神魂震撼,導演的安排太完美。
福南,在陽光刺眼的午後,眩暈一般直起身體,望着太陽,好像也望到太陽龃龉的盡頭,那是藏着多番醜惡面孔的日光啊,福南,這個被勞苦活擦黑身體的女人,這個因為女兒而明朗的女人,被導演給了一個大寫鏡頭,發絲肮髒打結,眸光迷茫而頓悟,在汗水和皲裂皮膚的柔軟貼合下,像第一次覺醒信仰的信徒,舉着神明的信紙走向笑着的老女人們,上面寫着“殺人”。
要怎麼評價老女人們呢,在福南女兒慘死時流露的悲哀一定不作假,見不得女人血淋淋的死亡,卻又那麼自然地抽走女孩們生存的空間。所以一刀,敬你們的粗俗不堪,一刀,敬你們的助纣為虐,一刀,敬你們惡意夾着涼薄善意。在種滿馬鈴薯的幹燥土地,飛濺的血是這座島第一場雨,腐爛的馬鈴薯不會再有人收,是給你們的送行。
我很喜歡導演對節奏的把握,把殺人這個過程拉長了幾倍。福南女兒的死也許隻是撞到石頭的幾秒,而島上的施害人需要幾場淩遲。姑姑是老女人中死得最晚的,她平日頤指氣使,低眼擡颚,活像一座邪佛,而她死時,經過顫抖冷汗發昏的恐懼長久醞釀,悠然海邊的岩石挂躺的老女人,毫無尊嚴,像獻祭秃鹫最香醇的祭品。
兩兄弟的去世是一場追殺,福南就像西方電影裡不緊不慢的連環殺人兇手,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最具張力的莫過于福南舔刀的那一幕了,這個女人滿臉傷痕,通身血迹,而當她支起圓亮而富有故事的眼睛望向你,舔着你直對她的刀,吞着刀尖,缱绻又纏綿,你怎麼知道你不是昏庸的萬鐘?在永遠不屑下的示弱,在粗糙裡展現難見的柔媚,拒絕已經不是持刀者的選項了。
福南在那一刻,不再是善良母性的女人,她是島嶼的主導者,是籠罩着所有人的邪神,在血與鈍刀的配合裡,她忘卻了目的,忘卻了本性,也走越遠,天光下,她是屠殺的缪斯。
福南抹着粉,塗并不熟悉的綠色眼影,她多美啊。問船員:我像瘋了嗎? 不知道的,福南你在刺眼的日光下,看到答案了嗎。
冷漠的看客,拒不回信的朋友,愛瑗,福南死在了你的手裡。你那樣無辜又那樣可恨,笛子的底色也許一直都是嗚咽,你從前沒牽起的手,在噴湧而出的血裡,也沒能牽起。
到最後我竟然想哭,福南倒在了你身上,走馬燈裡是否還是陽光溫和的森林下你那個姐妹玩笑般的吻。這個從未離開島的女孩,倒在你身上,被眼淚浸潤的島,此後無人探訪。
你放下信,你就是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