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七十五周年,《暗夜與黎明》獻禮。

近些年看劇少了,諜戰劇更是基本不看。此番看《暗夜與黎明》,唯一的原因也是因為王志文老師。

全劇諜戰,劇情緊湊,三男主,沒有任何談情說愛,這一點首先值得大大點贊!

從人物角色來講,全劇第一出彩,當屬王志文老師所飾演的伯勞鄭蘭亭。正如王老師去年在上圖對談講座中所說的那樣,現在更願意演“反派”,因為可以有更多發揮空間。從《暗夜與黎明》來看,此言非虛。伯勞蘭亭刻畫之爐火純青,确乎成為王老師演員生涯中反派角色的巅峰,值得三封白玉蘭(即便無法三封男主,給一個最佳男配也是應該的)。以下對于蘭亭的分析,僅就劇情而論劇情。

蘭亭畫室老闆,民立小學美術老師,可謂大隐隐于市。氣質儒雅,風度翩翩,冷靜睿智,成竹在胸,掌控全局,料敵機先。坐鎮畫室,居中指揮,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記得《南史》中曾記載謝靈運之語:“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共分一鬥。”此處,天下才有一石,鄭蘭亭獨占八鬥,其餘人共分二鬥。

蘭亭出場,廚房做魚,以做魚喻做事,與毛森的一席對話占盡上風。

蘭亭不僅是猛禽伯勞,而且還精通繪畫,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他最崇拜的畫家是意大利人卡拉瓦喬。這位畫家一生隻活了三十九年,伯勞也曾對徐巍說:“你别看這三十九年,太迷人了!”卡拉瓦喬的名畫是《手提歌利亞頭顱的大衛》,伯勞之所以重新出山,就是要讓歌利亞複活,要讓非利士人反敗為勝。

上海城破,伯勞出山,首先便是根據下屬跟蹤和電話彙報,在畫室中,在地圖上,推演出了劉秘書的去向,提前到碼頭等候劉秘書,可謂知己知彼,料敵機先。至于四年前借着修電話藏在電話裡的竊聽器,更是完璧歸趙。

伯勞布局,總能于無聲處聽驚雷。金盛銀行金庫搶劫案時,無聲無息推動了學校慰問,拖住了駐軍,成為行動成功的關鍵。教堂謀殺戴月清,巧妙利用家訪,在教堂外登高俯視一切。後被路、陳遇到,再進公安局,又巧妙利用提貨單,經小偷之手警示僵屍雀撤離。

從金盛銀行金庫搶劫案,到假鈔案,再到企業家被綁案,再到倉庫白磷爆炸案,每一次的計劃都是周詳缜密,絲絲入扣。計劃最後失敗,原因大概有二,其一是下屬執行過程中的瑕疵破綻為公安所偵,其二便是強大的主角光環與正派“增智”(如若沒有主角光環,路正陽在前三集鐵廠就被炸死了;如若沒有主角光環,林少白在手溝幫手裡就送了命了,或者在白磷倉庫就被劉秘書或徐巍殺了……何為正派“增智”,顧名思義,就是為正方人物“增加智慧”,賦予正派主角以無窮的智慧,才能處處勝敵一籌,發現破綻)。

早期因為舞女案的小插曲,王力群不慎被捕。圍繞着王力群的被捕與營救,又引起了公安對畫室和伯勞的懷疑,而在一環扣一環的安排好了一切之後,伯勞以身入局,親入虎穴,最終成功擺脫嫌疑。伯勞在公安局的表現,是全劇的一個高潮。“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手溝幫幫主戴月清,一代風雲人物,然而與伯勞相比,立顯遜色。“有一種蛇是怎麼死的?吞下的獵物太大,肚子爆了,活活地撐死了。”

殺手江洋奉命刺殺伯勞,冒充布匹商人進入蘭亭畫室,三言兩語便可為伯勞所識破,到死都不知道缃色與百草霜孰深孰淺。隻能說,與伯勞相比,江洋還是too young too simple。

審訊林鸱,畫室暴露。可即便是撤退,伯勞也不失風度。你們要帶我回局裡慢慢聊,“今天恐怕不太方便”。畫室之下預埋炸藥,即便成功脫身,也沒有欺騙路正陽,而讓他剪去藍線,否則一衆公安隻怕灰飛煙滅。他以飛航為人質,但卻沒有傷害飛航。一旦自身脫險,便放回了飛航。

當然,在使用炭疽病菌這個問題上,伯勞實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違反人道主義精神,必為世人所不齒。或許是因為他堅信,勝利者,不受責備。

新世界百貨樓頂,天藍、雲淡、風輕,多美的一天呐。雖然計劃失敗了,但是我會飛!我不會有一絲驚慌,也不會束手就擒,更不會雙手抱頭乞求活命。面對死亡,我笑而迎之,一步步奔向它,最終從樓頂躍下!作為全劇最大智者(或是某些人眼中的全劇最大“反派”),自始至終,任何場合,未曾見過伯勞用槍。即便自殺,也不是簡簡單單的舉槍自盡,而是選擇從樓頂躍下。如此悲壯,如此愉悅!記得當年《黑洞》之聶明宇(陳道明老師飾),同樣是在行将被捕之時,以一瓶礦泉水慨然自殺。此劇中路正陽等人在背後開槍這一舉動,實屬小人行徑。在這種時刻,應該給予你的對手以足夠的尊重。

翻閱山河的章節,永恒不過一瞬間。

蘭亭深知保密局的内鬥與甩鍋,也深知他登島之日,就是赴死之時,所以他對毛森說他的退路肯定不會在一個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島上。其實在金昴昌死後,蘭亭就應該帶同肖雲、徐巍、李旭等人及他們的家人,暗中離開上海。邦無道,乘桴浮于海。去香港,去美國,去過一段閑雲野鶴的日子。以伯勞之睿智,離開上海其實并非難事,他隻是不甘心就這麼輸給了路正陽,不甘心覆海計劃尚未實施就去國離鄉。

最後,當劇情已經推進到最後一集時,劇情安排伯勞死,所以伯勞必須死。否則以伯勞之睿智謹慎,他大可不必親自到新世界百貨樓頂去指揮投放炭疽。他完全可以躲在暗處觀察,一旦發現公安出現在新世界百貨,便立刻離開,之後暗中離開上海。上海不是銅牆鐵壁,如前所述,以伯勞之睿智,離開上海其實并非難事。

總而言之,蘭亭巧妙布局,計劃缜密,用心盡力,可惜天命不在茲,令人扼腕長歎,長使英雄淚滿襟。悠悠蒼天,何薄于彼!縱觀全局,伯勞不是輸給了路正陽,也不是輸給了林少白。那麼,伯勞輸給了誰?其實是輸給了主角光環與劇情需要。劇中正派,路、林等人,若無人物之主角光環與劇情之政治正确,則絕無勝利可言。伯勞之敗,雖敗猶榮。

此外還有一個小彩蛋,堪稱神來之筆。弄堂裡,鄭老師與黃老闆同框,緻敬青春,回顧經典。“我六十五,您呢?”“我五十七。”“這人哪,一晃眼,這就老了。您猜猜,我要是年輕四十歲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幹公安,抓特務!”此劇拍攝于2023年,65與57确實是劉佩琦與王志文的真實年齡。一晃眼,這就老了,要是年輕幾十歲,我是公安肖大力,你是特務馮靜波,四十年無悔追蹤!

倪大紅老師飾演金昴昌,代号白頭翁。白頭翁這種鳥的特點,在于極其護崽。而金老之所以一再配合伯勞行動,其原因也在于伯勞以女兒金妍相威脅,金老隻為護女兒周全。其情可憫,其行可原。金老最後的死令人難過。倪大紅老師的細節把握得極好,其間與王志文老師的幾場對手戲,亦頗見功力。

徐巍和林少白的兄弟情還是貫穿全劇始終的。隻可惜伯勞的一盤棋,成也徐巍,最後敗也徐巍。過往對于孫岩的印象,隻停留于《狂飙》之唐小虎、《消失的十一層》之沙金,此番出演《暗夜與黎明》,徐巍一角,大放異彩,演技絲毫不遜色于聶遠,而高出陳哲遠數倍,人物本身亦是鮮活豐滿。

王秀竹所飾演肖雲,旗袍美麗動人,短裝飒爽英姿。既是蘭亭學生,又是假扮夫妻。然内心深處,肖雲亦深深愛戀着自己的這位老師,對此蘭亭明了于心,隻是或許忘不了亡妻而已(試問這樣一位有魅力的老師,天下誰人不愛?)。對别人,蘭亭多有利用(包括王力群、楊輝、徐巍、李旭);但對肖雲,多少年的師生,多少年的朝夕相伴,蘭亭内心其實自有一份感情。在化工廠,他畫了肖雲畫像,說等一切結束了就帶她去個地方,過一段閑雲野鶴的日子,可惜卻再也等不到那天了。在樂遊原飯店,肖雲舍生掩護蘭亭,蘭亭亦是不忍,終被徐巍強行拽走,可見他對肖雲的這一份感情(此段可反複觀看)。痛心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隻願天上人間會相見。而秀竹演技,遠勝邢菲、安娜,劇中多與王志文老師對戲,表現甚佳。從全劇戲份及推動劇情發展來看,其作用亦大于邢菲、安娜。

劉秘書,全劇搞笑擔當,演技很好,真的很有意思。劉站長後期重回上海,“當了站長之後,話是越來越多了”。其實,劉秘書還是适合在後方坐坐辦公室,不适合在前線沖鋒,最終隻能去蹲大牢。

至于路正陽與毛森,其實人物本身并沒有太多發揮空間,故而聶遠、王勁松之表演便也是中規中矩,并無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如前所述,路正陽頭頂主角光環,辦案實在太過聰明)。在《暗夜與黎明》的隔壁,《山花爛漫時》熱映,引起轟動。劇中聶遠所飾演的華坪縣教育局長周善群,與張桂梅(小宋佳飾)、馬永強(姜超飾)組成了劇中“鐵三角”。周善群這個角色的發揮空間就大得多了,也讓觀衆從中看到了聶遠的優秀演技!猶記得二十餘年前,《上錯花轎嫁對郎》之齊天磊、《隋唐英雄傳》之冷面寒槍羅成、《天下糧倉》之青年乾隆……那時的聶遠,即是那個時代的“小鮮肉”。二十餘年如一夢,如今的聶遠,也成為了中生代演員中的所謂“戲骨”。而對于王勁松而言,最出彩的角色,可能還得是十年前的《北平無戰事》中的保密局北平站站長王蒲忱。浮雲散,明月照人來。當然,《北平無戰事》本身也是十年來中國電視劇的巅峰之作,在此我們要向劉和平緻以深深的敬意。

郝平劇中飾演陳如山/杜冷泉,前期表現也是中規中矩,最出彩的表演在被審訊時,尤其是被路正陽突破心理防線而崩潰後的一段表演堪稱一流。表情的變化,胸口的起伏,以及大口吃餃子,可見人物塑造之功力。不過從劇情而言,老陳/杜冷泉的前後态度未免轉變太快,最後一段自白更是十分“正确”。更可惜的是,他供出了伯勞,使得千裡之堤潰于此穴,惜哉惜哉!

相較而言,陳哲遠槽點較多,還有待提升。這是一個深圳口音的上海人。其實編劇的意圖很清楚,劇情之中除了正反黑白對峙的一條主線外,另還有一條副線,那便是主人公林少白的人物成長線——從上海灘舊警察成長為新時代人民公安。反觀劇中,陳所飾林少白,發型、妝造、服裝等問題,已為觀衆所多吐槽,不再贅言,此處隻結合劇情談一點。如前所述,林從上海灘舊警察蛻變而來,加之家境殷實,坊間多稱之為“林少”,故而其身上最初或許會具有一種富家小資子弟的“纨绔”痞氣,後随着一次次的曆練逐漸蛻變,直至成為一名合格的人民公安。而何為痞氣?則可參考張若昀《慶餘年》中所飾演之範閑或《諜戰深海之驚蟄》中所飾演之陳山。然而,陳哲遠并沒有演出這個上海灘小資所應具有的痞氣,而是時不時表現出了一種油膩,但油膩絕不同于痞氣。陳從表情到台詞,處處盡顯浮誇、油膩和小聰明,有時又太過端着,總之令人有些許反感。最後還是主角光環耀眼,從化工廠到天台,中了那麼多槍,竟然不死(抱住伯勞的腿大談信仰,伯勞的兩個手下竟然都沒有再打他兩槍)。不過從曆史本身來看,以林少白之背景出身,日後也未必有好日子過。

虎子這個角色還不錯,最後壯烈犧牲的情節,令人惋惜。平凡的信仰者守護人間。來生再世,與路主任再做兄弟。邢菲飾演金妍,不盡如人意之處主要在于表情僵化。還有不知為何,同感染了炭疽的人關在一起還會平安無事,或許還是主角光環吧。安娜角色,無足輕重,此處不表。

此外,片頭片尾及宣發,以陳哲遠、聶遠、邢菲、姚安娜為領銜主演,頗不合适。從全劇來看,邢菲、安娜兩位女性角色的表演、戲份及推動劇情作用等,明顯不符領銜位置。故而,實應以陳哲遠、聶遠、孫岩、王秀竹為領銜主演,王志文特别主演,倪大紅特别出演,邢菲、姚安娜、馮兵等為主演……

一家之言,姑妄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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