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裡風馳電掣,叉車奪命雨傘穿膛,胡同弄堂裡的追亡逐北。混雜着霓虹燈馄炖攤玩具廠,光影斑斓的九十年代,讓江湖義氣無處可藏。
影片暗含了很多黑色幽默。片頭華哥開講座傳授偷摩托車的經驗,“表演者”隻動不語,但自有人翻譯解說,像極了給默劇演員配音,穿插着冷幽默的處理。部分高級的隐喻,野生動物的局部特寫,兇猛卻驚敏地潛伏在黑暗中,恰如看似窮兇極惡實則戰戰兢兢籌謀“生死交易”的周澤農。瓶中女的束縛和高歌,正是陪泳女劉愛愛的禁锢無奈與搖旗呐喊。光影效果的處理和黑色影片獨獨對水的依戀,恰如萬物之源綿軟卻剛毅…
但這些都不夠意外…畢竟是刁亦男,他總是手擰着迷離虛幻的引擎,把觀衆從俠義世界推得老遠。
驚喜的是情欲片段,雖然沒有濃墨重彩但卻極緻溫柔。欲望、交易、背叛的背後,仍然有回春少女的氣息。迷霧重影裡扔掉的帽子,正是情愛裡那一點點安慰與救贖。劉愛愛看到周澤農如約出現在湖邊的抿嘴一笑,動作不大卻盡顯心上人赴約的得意;完事兒周澤農拿錢,她低頭轉身,娴熟地從泳衣裡拽出香煙,看似娴熟地慣常操作,其實正措手不及地掩飾着内心的失落。
深思的是圖騰。周澤農手上的和平鴿,同樣挂在劉愛愛的包上。周澤農一路東奔西跑,最後連行囊也丢了,但手上的紋身是他映入骨髓的那一份俠骨柔情。即使慘遭背叛與屠戮,在劉愛愛慘遭欺淩時,他仍然會出手相救。劉愛愛換了很多衣服,去了很多地方,但綠色皮包卻如影随形。她愛錢,她圖利,她膽小懦弱,她無可奈何。但是面對最後的晚餐,她仍然想給清淡的牛肉面加點味道,仍然把懸賞金分給了楊淑俊。事實上,劉愛愛完成了周澤農的遺願,讓他死得其所。小人物大世界,他們緊促又隐晦的感情,或許算不上愛戀,卻讓人想起那句瓊瑤經典台詞,一個破碎的我拿什麼拯救一個破碎的你?
其實從一開始,周澤農就沒有選擇,失控的馬仔開槍激起了和貓式兄弟的沖突,滅掉的車燈讓自衛變成了襲警。他深知自己洗不清,所以他從未想過逃。他隻是企圖死得其所,妄想用自投羅網給家人換取一點最後的慰藉。
他在破碎凋零中企圖對生命的重建卻終不可得。讓人不禁感歎,浪漫至死不休,卻徒留一隅悲壯。劉愛愛對他說:“往南跑,一直跑到南方。”那我們呢,又該往哪裡跑?面對不死不休的宿命感,誰能永遠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誰又能打賭不是下一個周澤農?
真正打動人的,從不是聲勢浩大的波瀾壯闊,而是那死水微瀾般的寂靜無聲。
正如艾略特所說,這就是世界結束的方式,并非一聲巨響,而是一陣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