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剛看完《理想之城》,裡面蘇筱和夏明讨論了一個可能是每一代人都會糾結的問題,就是到底是先适應規則,等自己有權制定規則後再改變規則,還是一直堅持自己認為正确的原則,不在原則面前低頭妥協。蘇筱認為當前者變成掌權的規則制定者的時候,已經像長出鱗片的屠龍少年一樣回不了頭了,所以這在她内心認為是她和夏明的人生路線不同,夏明是污濁的,而她是幹淨的。但是蘇筱并不知道為何屠龍少年會長出鱗片,實際也看不到其實自己也是那長出鱗片的屠龍少年。

惡龍是野心在對欲望的極度渴愛的浸淫下生長出來的物種,貪婪殘暴并且有巨大的力量,并占有無盡的财富,而想殺死惡龍本身就是野心,殺死惡龍後發現惡龍占有的财寶更是沒有不被滋生出的占有的野心腐蝕的,人隻要有“想要什麼”或者“想成為什麼”就一定會有一個價格,你覺得自己不會被腐蝕,隻是還沒有達到自己内心想要的那個價格,這個價格除了金銀财寶之外,還有屠龍後獲得的名望、他人的認可和贊美、對外境的掌控感即權力、自己内心的那個理想之城,人隻要内心有期待和希望,就會有能腐蝕你的東西,除非你是霍比特人。人們如果仔細審視一下就會看到理想實際隻是欲望的美化,理想之城隻是自己構建的欲望之城。就像蘇筱,趙顯坤的一句話問她和寶鋼的年度鋼材供應價格,就讓她構建出來未來美好的前程和理想,一種突然被拔高到一定高度看到不一樣視野的人會自動的說服自己背離自己的初衷,讓蘇筱自動無視了在去之前路上和汪炀說過的話,蘇筱的野心在這種對欲望的極度渴愛的浸淫下長出了第一隻有鱗片的翅膀,即貪婪。

蘇筱的貪婪還表現在一直希望獲得一種對周圍人的掌控感,周圍人要按照她的意志和思想行動,一次做不到就兩次,堅韌不屈,百折不撓,這其實是對權力的渴望。其實蘇筱一直處在一種打工人思維,所以内心對于平台、職位這些非常看重,而夏明則對于這些很淡然,他早就可以去集團任職但是他并不想去,一是集團爛事太多夏明不想參與,二是因為夏明一直想獨立,而且以夏明的能力本也不會屈居人下給人打工,但蘇筱看不到,隻是以自己的思維希望夏明走自己給夏明劃定的道路,就像和夏明說希望夏明出任合并後天字号公司的總經理,否則天字号沒有靈魂。這種話如果是趙顯坤說還比較恰當,而蘇筱這麼說就太别扭了,仿佛自己已經是赢海集團的女主人,不過這種有主人翁責任感的打工人确實是老闆喜歡的,既不享有老闆的收益,又能站在老闆的角度給老闆操心,當然人要以後自己想當老闆也需要經曆這一步。夏明内心估計覺得蘇筱太傻太天真了,就算蘇筱想給趙顯坤打工,不代表所有人都願意;就算蘇筱認為趙顯坤是舵手,希望緊緊追随,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應該上趙顯坤的船。不過口頭上隻是暗諷了蘇筱一下說他要想去集團早就去了。蘇筱在夏明面前,完全無法掌控局面,總是感覺被夏明掌控,這種掌控感的缺失也讓蘇筱無法和夏明相處下去。

如果說汪炀看到蘇筱有一顆登頂的心(這個說法也是對貪的美化表達),那個時候還隻是個種子,在她同意加入集團的時候,這顆種子就發芽了。當然蘇筱認為她貪的是幹淨的,但隻要有貪婪就沒有幹淨的,因為貪婪雖然看起來是喜歡自己喜歡的,無可厚非,但還有另一面就是會排斥抹殺自己不喜歡的,這就是屠龍少年的第二隻有鱗片的翅膀——嗔恨以及由此引發的殘暴,惡龍對于影響自己占有金銀财寶的人都不會留情。

那什麼是蘇筱不喜歡的?是任何與她的理想、理念相背離的人和物。當蘇筱的貪婪被激發以後,實現她野心的路徑就很清晰——建功立業。蘇筱的貪婪蒙蔽了她的眼睛,真正想提拔年輕幹部的領導不會像趙顯坤一樣把蘇筱提起來放到一個高位,相反是要保護的。一般人可能認為連升多級是好事,但是除非這個人真的才能冠絕古今,否則不是什麼好事,就像古代皇帝并不着急立自己心儀的孩子成為太子,因為一下就成了其他人攻擊的靶子。但趙顯坤為什麼這樣做?就是因為他隻想要一把快刀,不由他出面卻能執行他的意志,斬斷他不想要的東西,至于這把刀未來是否完好,是否能持續使用他并不在意,終究隻是個工具。就像秦孝公用商鞅變法,對既得利益群體改革重組不合适自己出面,但終究要有人來做,像商鞅這樣有野心實現自己的理想,又根本不再乎自己性命的人正好是理想的工具。

蘇筱看不到這些并不奇怪,即使許峰告訴她他們都隻是别人的刀,蘇筱和趙顯坤講許峰要走趙顯坤毫不關心的态度也證明了許峰的說法,但是蘇筱也不在意,因為她内心高傲,本就看不上許峰,自認為即使自己是别人的刀,終究也能揮舞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而她看不到當她揮舞出自己的一番天地的時候,她就已經變成了惡龍。但蘇筱不會看不到她去集團必然和夏明、汪炀會站在對立面,她自己在天成幹了那麼久,子公司虛假分包“損公肥私”她不是不知道,夏明也和她講過黃禮林經營天科的背景故事,這是所有者與經營者天生對立的矛盾,法律上雖然很清楚,天科是赢海這個股東的,但是實際經營者是黃禮林,對于經營者而言如果認為實際沒有得到股東什麼幫助,那麼在事實上是否還認可赢海作為股東可以持續占有管理者對天科的經營收益就成了一個問題,一旦不認可,就會出現經營者套取公司利潤的情況,就像電視裡的虛假分包等情況以及現實中國企領導中飽私囊的情況。夏明知道虛假分包這種做法無疑是遞了一把刀給趙顯坤,趙顯坤随時可以把他們送進監獄,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夏明一方面通過拿群星廣場等類似項目讓趙顯坤覺得管理層給他賺的比自己拿走的多,從而不追求管理層責任,和趙顯坤進行微妙的博弈;另一方面則花了很長時間策劃把天科做虧損,讓集團主動剝離天科,正大光明的占有自己經營公司的收益,這也是管理層想獨立的通常套路,不好的東西沒人願意要,天科真做好了,股東根本就不會放,股東不想讓經營者幹了,隻會把經營者趕走,這類案例看看當年國企和集體企業改制,在國家和集體手裡基本都虧的幹不下去,但是改制前後都是同一幫人,改制完在自己當家作主以後公司發展的就風生水起,還能上市。你再品品《大江大河》裡的宋運輝和雷東寶的命運波折,兩位傑出的有主人翁責任感的高級打工人一個被離職,一個進監獄,等他們年過半百,是否會發現自己的努力感覺像是一場空?是否會看透主人翁責任感?如果他們看透了主人翁責任感,是否會翻身當家做主人,如果他們做主人,又會演繹什麼樣的故事呢?

對于這種情況,隻是食物鍊的博弈,大家各自立場不同,很難用正義與幹淨去評價,當然資産的所有者會用正義、幹淨來給為自己出力的打工人賦予榮譽,就像皇帝會以忠臣來表彰下屬一樣,讓他們來為自己積累财富,捍衛他們的财産安全。但蘇筱隻想要她的功業,所以她看不到這些。夏明在她決定去集團後問她,他們兩個在工作中如果狹路相逢怎麼辦?蘇筱坦然的說勇者勝,在夏明說完兩人誰失敗都是輸家以後,蘇筱自信的找補了一句會想辦法雙赢。而真的到了實戰中,無疑蘇筱還是選擇做了勇者,她認為自己是正确的,所以都談不上是她想赢,而是覺得她必定應該赢,否則這世界可能就沒有公平正義了,蘇筱強烈的認同她自己的觀點才是對的,隻是她看不到自己隻是給别人的利益之争上抹上了一層自認為幹淨的色彩。蘇筱認為夏明做事的做法她無法接受,其實夏明不是第一天這樣做事,隻是現在她成了夏明的對手方,背離她的終将被她舍棄,一個能夠舍棄感情成就自己野心的人還有什麼不能排斥抹殺的?你覺得你的領導們冷酷嗎?因為他們執著于利潤的數字和這類的結果,這是他們的理想之城,如果他們能看到利潤後面員工的辛勞、上下遊的支持、大自然的饋贈,那麼人類早就實現共同富裕和人與自然和諧發展了,就像電視結局搞全員持股仿佛馬上要實現共同富裕了,隻是現實中搞全民持股的絕大多數都幹的不太行。所以當你碰到一個能夠放棄自己家庭的工作狂領導時,不要期待他會不把你當做工具,因為他的家庭、甚至他自己的身體都是他實現野心的工具,更何況你?

相比蘇筱對于功成名就、是非對錯的執著,夏明做事反倒顯得更和諧一些,表面看起來權衡利弊、計算得失,但是由于夏明并不特别執著于一種理念,懂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和順勢而為,夏明做事的結果要更優一些,比如他看懂了趙顯坤的意圖,會盡最大努力減少各方面對蘇筱的傷害,能兼顧各方利益,但是蘇筱在夏明最難的時候不但沒有幫夏明什麼,還選擇舍棄了他。這些最終可能要回歸到兩者的家世了,夏明的家世相對優渥,可能并沒有被教育出要出人頭地、功成名就之類的執念,所以夏明内心沒有那種執著,表現出來的那種雲淡風輕的内心優越感經常會刺痛蘇筱,以至于蘇筱經常提到自己沒有像夏明一樣當校長的爸爸和當主任醫師的媽媽。蘇筱媽媽看到蘇筱累的睡不醒的時候難過,但她看不到這正是家長們培養孩子希望孩子功成名就的結果;當蘇筱媽媽開始反思是否不應該讓她讀書導緻這麼辛苦的時候,蘇筱爸爸說還是會讓蘇筱讀書以過上想過的生活。這種看起來正确的話實際正是人們苦難的根源,讀書并不是為了讓人們過上想過的生活,而是正确的認知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本身真實的樣子,在過上舒服的生活的時候可以盡情享受,但是在過上不舒服生活的時候也不心生厭惡,生活就像天氣不會一直按你的喜好給你晴天或者雨天,生活有晴有雨,有酷暑嚴寒,讀書多可以讓人們在每種狀态下都能心平氣和的生活。傳統的教育讓人們堅守很多觀念,但是沒有學會活學活用,任何一種觀念無差别的應用于各種場景必然帶來沖突,隻有當每個個體開始覺察了解自己的思想,如實的認知生活的本來面貌,才能消弭這些沖突,而這也會帶來社會結構的變化,這才是真正的革命和創新,否則人類隻會是新瓶裝舊酒,《資治通鑒》将會長期适用。電視結局隻看到自身利益的一直想獨立的夏明,在蘇筱的主角光環照耀下發現了自己的狹隘,終于按照蘇筱的意志成了合并後天字号的總經理,策劃多年本想自己當老闆的,終于被蘇筱搞成了高級打工人,不過以夏明的能力,善于順勢而為,如果他願意追随趙顯坤,那他一定看到了比天科獨立更大的利益,即未來連赢海大概率也會落入夏明手中。

如果蘇筱的貪心弱一點,是否有更優解?比如離開集團,和夏明一起創業,比如即使加入集團,但在夏明想獨立的時候支持夏明獨立,或者是否還有其他轉化兩人利益對立關系的做法,至少可以和夏明商量去解決。但對于蘇筱而言,與自己的理想、理念背離是沒有什麼可以商量的,而且在她内心,天科是黃禮林和夏明的,就算她去也隻是女主人,蘇筱需要的是完全屬于自己的天地,夏明隻能按她的意志走她期望的路線,她一定要赢了夏明。這種固執和執著于自己觀點才正确又讓人必須按照她的意志行事的心态有沒有點像滅霸呢?滅霸也是為宇宙發展操碎了心,一直在謀求宇宙的和諧發展,當他發現有大腦的物種的貪欲造成的宇宙的苦難,于是他“曆經苦難”“犧牲了一切”抹殺了一半的生命,甚至最後決定幹掉所有。所以當人們抱怨社會不和諧、充滿沖突的時候,我們是否檢視自己,其實自己身上就體現了所有的外在沖突,人們标記自己喜歡的生活場景來追求,标記不喜歡的生活場景來排斥抹殺,心就在逐樂避苦之間不斷地來回波動,内心不斷的想給自己增加一點喜歡的這個,減少一點不喜歡的那個,對于普通人對待不喜歡的人或者物最極端也就是毀滅這些個體,但是對于掌握權力者而言,就會出現天子一怒,流血漂杵的戰争,所有的戰争不都是為了多占有一些嗎?為什麼《資治通鑒》還能成為人們的啟蒙讀物,就是人心的這種運作結構并沒有改變,物質社會的發展隻是人類欲望的發展,人們的占有物改變升級了,但是執著于占有的心态沒有改變。

再多說一點的是,現實中的《理想之城》實際是《掃黑風暴》的另一半,趙顯坤經常被說心狠,比如黃禮林說趙顯坤當面撕掉人家的合同,一個人沒有點“力量”别說撕人家合同,試試說不都不容易;蘇筱即使發現那塊地無法讓夏明屈服,但是趙顯坤通過要拆除那棟臨時建築就讓夏明乖乖就範,确實是個狠角兒,可以對比一下《掃黑風暴》的馬帥和海哥的作風。對于這樣的大開發商,趙顯坤顯然并不是總在辦公室處理辦公室政治的,公司幹了快20年,曆經改革開放的大多數事件、多次走在破産邊緣仍能屹立不倒,顯然趙顯坤有自己的神通,這通過趙顯坤幾百萬養着一個危機處理顧問就可以看出端倪,危機處理顧問啥都不幹能白拿幾百萬?作為一個房地産開發企業,能到這個級别處理的危機是啥危機呢?趙顯坤最後被帶走調查又放出來的時間顯然都超出了汪明宇的預料。《理想之城》裡的賀勝利可以對比《掃黑風暴》的王政,《理想之城》裡李雪是賀勝利的下屬,但劉鐵生那種級别的人會把李雪這樣層級的放在眼裡?劉鐵生出事能隻到李雪層面?賀瑤出鏡辦畫展這種消息誰散播的呢?隻有夏明去參加賀瑤的畫展嘛?其他人誰又會出高價買走那些畫作呢?沒演的可能才更現實。隻是電視劇裡趙顯坤被洗白了,一個也是隻看利益的狠角色在蘇筱的主角光環下成為了帶領全員共同富裕的偉大舵手。

每一個去大城市打拼的少年都想成為屠龍少年,擁有金錢名望等等,打造自己的理想之城,當屠龍少年能力能配得上野心真的能屠龍以後,也沒有不成為惡龍的。也許有一天在自己理想之城裡的屠龍少年發現所謂理想之城實際是欲望的牢籠,那些自己認為美好的理想實際是欲望制作的鐵栅欄,牢牢的将自己困在城内,城外都是非自己理想的恐懼之地;發現所有的規則、道德、法律等觀念與制度的建立,都隻是圍繞着人們如何占有這個核心開展的,約束人們盡可能合法占有、減少非法占有以及不影響規則制定者的占有,而在這樣的觀念裡才有人們的功成名就、建功立業、忠臣孝子、名垂青史以及那些所有對追逐欲望的美化:努力、奮鬥、毅力、長期主義、理想、甚至信仰等等,發現自己一生的追逐隻是陷于一種觀念中的虛妄,一種占有的心理遊戲,自己追求的這一切美好隻是思想為活着附加的觀念和意義,而人其實隻需要簡單的活着,有飯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剩下就是如實的體驗天地萬物,于是《資治通鑒》裡也有一些人發現欲望是恐懼、煩惱的同義詞,快樂和痛苦是一個硬币的兩面,他們最終打破了欲望的牢籠,舍棄了所有的追求和依賴,也舍棄了所有的煩惱與恐懼,心無挂礙,無有恐怖,遠離颠倒夢想,歸隐山林,無案牍之勞形(白天不工作),無絲竹之亂耳(晚上不應酬),可以調素琴、閱金經,平淡又簡單,回歸生命的自然,并将《資治通鑒》束之高閣。